那树枝其实是一把剑。
苍梧剑。
那把被钟明烛盗走的苍梧剑,出现在了吴回手中,他用这把剑,破了钟明烛的劫火,杀了她。
长离努力在混乱的思绪辨认出连贯的字句,随后却缓缓道,不,不是被你盗走是他们说被你盗走
我杀他,是因为他才是害死你师兄的罪魁祸首。
那人不久前才说的话浮现在耳畔,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可她现在却说不了话了。
原来你说的是真的,你没有骗我长离垂下眼,重逢后钟明烛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浮上心头,每多想到一句,她的眼神就空洞一分,似碎了一般,为什么
最后那个为什么却是问吴回。
这个男人是她的师父,传授她剑法,告诉她那些需要依循的法则。她活了数百年,未曾质疑过一丝一毫。若说最初她只是依照师门安排的道路,过着理应如此的生活。在接触到尘世的种种后,她对那个人便多了一份感激,感激他收留了自己,给予自己安生立命的一方天地。
可苍梧剑却是在他手中,那道划破火光的剑光,击碎了她原本坚信的一切。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似剑一般沉默而锐利的男人,艰难道:师父,为什么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抓住,身子被一把拉了起来,却是若耶。
在最后一枚昆仑玉碎裂的瞬间,若耶听到了几个急促的字传入脑海:带她走。
那三个字说得太快,导致声音似锐石摩擦,有些刺耳,听到瞬间,若耶只觉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那声音来自何人,说得是什么,可下一瞬她目睹情势急变,当即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钟明烛的声音,要她带走长离。
吴回出剑刹那,钟明烛感受到那势不可挡剑气,便料知自己抵挡不住,情急之中呼出这三字,之后便没了声息。
见钟明烛倒下,若耶自然也慌了神,但比起长离要好许多,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便分神去探钟明烛气息,发觉她虽然伤势极重,仅一息残存,但若能及时治疗,未尝不能保住一命,是以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按她的吩咐去做。她见吴回面色惨白,气息紊乱,未执剑那条胳膊被烧掉了一半,小臂只剩一截焦黑的骨头,其上血肉恢复得极其缓慢,显然是灵力不足之故。
他受伤不轻这样的念头闪过,若耶持镜之手一抬,便想要取了他的性命,再将长离和钟明烛一起带走,但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她便觉得有另外一股灵力正在飞快地逼近。
那是凌驾于她之上的修为。
是羽渊!
她顿时不敢恋战,不由分说飞身上前,拉起长离便往昊天庙方向奔去,不忘抬起八荒镜往后一拂,推出水波似的灵力,想要阻一阻来人。
几乎是她挥出那道灵力的同时,身后便轰的一声巨响,正是她的灵力迎向了羽渊,两股力量碰撞,顿时掀得碎石纷飞,流火愈发汹涌,热浪扑向她背后,险些将她推得匍匐跌倒。
这时,被她揽在臂弯的人忽地挣扎起来,她始料不及,手稍一松,就被长离推开。她眼中犹带着几分茫然,在四周一转,瞥见已然落在远方的染血身影,便再也挪不开,想也不想就往回折去。
快走啊!若耶急忙去拉她,才搭上长离的左手,青衣女人便已至她跟前,呆板似拙劣木刻的脸上是叫人望而生畏的急不可耐。
别想跑。羽渊笑道,手一拂,袖子携了浑厚的灵力便往若耶身上击去。
若耶一手死死抓住长离,另一手举起八荒镜一挡,便觉手臂一阵剧痛,八荒镜虽然力量强大,但她目前还无法运用自如,仓促之下来不及以神文施加密阵,只能将其当寻常法器用。虽然抵消了羽渊大半攻击,不至于被她一招毙命,但仍是被震断了手臂,八荒镜登时脱手而出。而余下的力道拍在她胸口,她口中立刻涌上血沫,两眼一黑险要晕倒,然情势危急,她知道自己一旦失去意识,就要死在这里,于是努力定下心神,祭出瑶琴横于自己面前,然后继续往昊天庙而去,她念着钟明烛的嘱托,宁愿不去抢回八荒镜,也不愿松开长离,没受伤那手竭尽全力扣住长离,试图强行将她带离,可下一瞬她便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啊地一声叫出了声。
原来长离见无法挣脱,扬起右手就往左手手腕斩落,掌凝剑风,竟是要将手砍断。
若耶哪里料到她会如此刚烈,惊惧之下五指稍松,长离立即甩脱她往钟明烛那跑去,若耶再想去抓回她,已是来不及。
这时,羽渊收了八荒镜,冷笑着挡在她面前,一掌推出,灵力排山倒海而至,若耶惊呼一声,将储物戒中的所有法器一股脑祭出,身子往后急退,在那些法器被羽渊尽数毁掉前,逃到了那扇斩铁大门前。
远远一瞥那眼中除一人外再无其他的白衣身影,她料知以自己的实力决计无法带走长离,重重一叹气,摸出束火令一晃打开那斩铁门,便飞快地闪了进去。
羽渊将最后一件法器击碎,发现那女子已不见踪影,冷哼一声便回到吴回身边,抛出一瓶药给他,然后低头,审视着一动不动跪坐在钟明烛身边的长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你终于来了。她叹道,眼里闪动着毫无遮掩的狂热。
长离已无余力去思考别的,她试图去弄清正在发生什么,但只消一想,脑子就嗡嗡作响,伴随着无以复加的疼痛,她眼前一阵明一阵暗,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被带走的。
置身场所由四分五裂的广场变成了灼热的高台,异样的灵纹在地上闪烁,她却视而不见,发现钟明烛躺在不远处,便小心翼翼靠过去,抓住她一片衣袖,却不敢继续靠近。
生怕接触到的是彻底沉寂的血脉。
忽然,手中那片袖子被抽走,她顿时慌张起来,想也不想就伸长手,想要将钟明烛拉回来,却被拦住。
把她还给我。她叫道,一贯平静的眼中涌现出火似的怒意,叫嚣着好似要吞噬一切。
羽渊仙子打量着她,又回头瞧了一眼地上的钟明烛,忽然大笑起来,道:果然,果然!这钟明烛费尽心思,却不知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没了六合塔和大荒剑谱又如何,天道之剑,注定要炼成的。
让开。长离一字一顿道,羽渊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一眼不眨盯着钟明烛,一步一步过去,见羽渊拦在身前,抬手就想将她推开。
羽渊却大笑着自己走开了,随后将一点灵光打入了钟明烛心口。
你做什么!长离连忙扑过去抱住钟明烛,察觉她通体冰凉,顿时浑身一颤想撤手,下一瞬却见她的睫毛动了动,惨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激动的神色,抱紧她大声唤道:阿烛!阿烛!
钟明烛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晃了晃脑袋,缓缓睁开眼,浅色的眼眸中倒映出长离通红的眼眶,继而是漫天火色。
我还没死么她费力地勾了勾唇角,撑住地面想起身,很快就面露痛苦,捂着嘴猛咳起来,血不断自指缝间涌出,滴答滴答落下,很快就积成小小一滩。
长离情急之下,立即抵住她背心将灵力注入她体内,一边想找些药给她,却发现手上的储物戒已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了,而注入的灵力也似泥牛入海,钟明烛身上的伤丝毫不见好转。
没用的,她心脉被斩断,你就算把灵力全部给她也不济用,我刚刚是用秘术续起了她的心脉,不过她伤势太重,这般只能让她苟延残喘几刻。羽渊平静道。
听到这句话,长离终于抬眼看她,漆黑的眸子中,懊悔、悲戚与愤恨一闪而过,最后都隐入深不见底的暗色中,她沙哑着嗓子问道: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