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他再冷血、冷酷,到底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以后还要回到社会上成长,跟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终究不一样,不能用太严苛紧迫的审讯方式对待他。
而信宿造成的“精神伤害”是实打实的,短时间最好不要让他们两个人有过多接触。
信宿双手合十,一双凤眼无辜睁大,眼神直勾勾亮晶晶看着她,“绝对不会惹麻烦的!真的!”
章斐:“………”
世界上恐怕没人能禁得住信宿这套攻击,半晌她妥协道,“如果发现何方的情况不对,一定要马上停止审讯,你也不想林队回来点名批评你吧。”
信宿:“好的!”
进审讯室之前,信宿先去买了一份早餐回来,市局对门小吃摊上的蟹黄馄饨和奶黄包。
何方看到进来的人是信宿,整个人都一僵。
尽管已经过了一天,他仍然无比清晰地记得这个男人带给他的恐惧。
信宿把早餐递到他的手里,“吃吧,已经不烫了。”
“………”何方不经思考地就低头吃了起来,机械地大口咀嚼吞咽着,似乎已经对下达在他身上的命令产生了某种条件反射般的服从性。
信宿又倒了杯温水,放在他的手边。
虽然他不喜欢这小孩儿,但大概能猜到何方这三年时间都经历过什么……说到底,只是一个被强行磨掉人性的、身不由己的呆滞木偶而已。
可恨又可怜。
等到何方吃完了早餐,信宿才把搭在膝盖上的脚踝放下来,温声道:“别害怕。”
“这次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了。”
何方只是僵硬地看着他。
信宿把一张照片放到他的眼前——是酒吧监控录像里走在冯岩伍身边的那个男人,画面放大后能隐隐约约看出他的五官轮廓。
信宿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这个问题何方根本不用回答——只是看到那个男人的脸,他的身体就颤了一下,脸上露出极为恐惧的神情。
何方见到冯岩伍的时候,还完全没有这种反应,照片上的这个男人说不定亲自动手“训练”过他。
信宿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这是眼下最不好的一种情况。
把冯岩伍从酒吧接走的那个人,是他在组织里的同伙,说不定地位更高。
信宿知道何方害怕见到这个人,于是善心大发地把照片收了起来,顿了顿,极轻地在他身边道,“何方,我知道你曾经或许有过一段很不好的经历,他们强迫你做了许多事,那些手段逐渐消磨掉了你的人性,把你驯化成一只软弱又听话的动物,所以有很多话你不能、也不敢开口。”
“但警察现在已经盯上了他们。那些对你来说万分庞大的怪物,最后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而你会独自回到社会,一个人面对陌生的环境……”他垂眼轻声喃喃,“总有一天,你要学着自己走出年少时的阴影。”
听到这段温声细语的话,章斐有些惊讶看向他。
因为信宿从来不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审讯官”,接受他审讯的人,都会有一种在刀口舔血的危机感。
他竟然这么低声温柔地安慰一个小杀人犯。
……章斐总觉得信宿别有所图。
——果然,信宿在给了一颗“糖果”以后,又俯身蹲到了何方的眼前,微微仰起头看着他。
“所以你现在可以尝试告诉我,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吗?”
何方用力握紧了椅子扶手,嘴唇颤动半晌,喉结不停滚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信宿微微一笑:“没关系,那我换一个你可以回答的问题。”
“杀吴昌广灭口,是冯岩伍让你这么做,还是那些人的命令?”
何方呆滞地低头看着信宿,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许久,才慢慢吐出两个字,“……是、冯。”
“冯岩伍为什么让你杀了他?”
“我、不知道……”
何方只是一把杀人的刀,工具当然不用知道主人的心思,也不配知道。
信宿起身走到审讯室的桌子旁边,拿起一件东西递给他,“一个人在接待室里应该很无聊吧,带着这个回去玩吧。”
那是一部没联网的平板电脑,里面只下载了几部男孩子喜欢看的动画片,不具备其他功能。
何方表情呆呆地盯着手里的玩具。
信宿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说实话的孩子会有奖励——你看,刚刚说了那些话,也没有人能惩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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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离开后,林载川一整天都没回市局。
这起案件的涉案人员好像都非常擅长在警方视野的“盲区”行走——
何方夜晚在监控摄像头下“消失”、冯岩伍在警察眼皮底下换车离开、而那辆破旧的套牌面包车开进城北区后,竟然也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没有出现!
市局警方现在面临着最不利于他们的一种可能——冯岩伍知道他的身份暴露,跟着犯罪同伙一起畏罪潜逃了!
分区交警坐在电脑前,转头道:“林队长,我们这边的监控录像显示,这辆五菱面包车在凌晨1点14分的时候从文华路口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