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律忽然意识到,姜醒似乎将这个论坛当成一个分享快乐和烦恼的树洞。
他来实验室两个月了,显少见他这么轻松快乐的模样。
像一盏充满能量的灯,由内而外散发着盈盈的光,充盈、饱满、雀跃。
姜醒平时话很少,存在感极低,像元素周期最外围的氢氦锂铍硼,即便每天都打交道也不一定能给人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
他习惯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做自己的实验,从不参加茶水间的茶话会,不和别人交换外卖零食、不结伴吃饭或同路回宿舍,擅长自娱自乐,一个人听讲座,一个人看推理小说。
偶尔有师兄师姐问他话也常常会冷场或语不惊人死不休,把对方噎得无话可说。
裴律就见到过好几次本来一群人在茶水间热闹聊天,他一走进来大家都很默契地禁了声,或者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等他走了才又重新热闹起来。
姜醒满身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戒备与忧郁令裴律不得其解。
可他今夜的笑容,很明亮,像月光,在华灯熠熠的礼堂里也过于闪耀。
又像一片柔软的羽毛,搔得人心痒,想伸手撷取,又怕太过心急太过用力。
苦夏的忧愁如丝缕烟雾萦绕,裴律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对方感到快乐一点。
裴律更不知道,当一个人开始费尽心思想让另一个人快乐的时候,他本人的快乐和情绪便也就不再由自己掌控。
姜醒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周末将录音笔里的内容传到笔电里。
笔记本上潦草的随记也动笔整理了一遍,在论文文献都高度电子化的信息资讯时代,亲自动笔将知识抄录在纸质上给人一种充实的收获感。
昨晚答疑环节交谈之前他请示过唐院士,询问是否可以录音,因为可能他现场记笔记没那么快,老爷子爽快地反问有何不可。
他信奉天道酬勤,也信奉功不唐捐。
每周一早是例会时间。
前两年S大把生院与化院并作一个大院后,会都一起开。
硕博研究生是统一管理的,人不少,阶梯教室陆陆续续进来学生。
光看面相和精神面貌,大家的年龄差距有些大,发际线、黑眼圈和眼角血丝可以窥探科研民工的现状。
现代职场内卷严重,拖家带口来读博的也不少,校园也不再是单纯的象牙塔,多了很多现实的无奈。
裴律到的时候姜醒已经选了靠窗边的位置坐下,那排位置都还空着,他想了两秒,还是选了姜醒左后方的位置。
裴律走过来的时候引起了一点骚动,不过很小,他今天不需要上台发言,穿得很休闲,白衣黑长裤,肩颈线条凌厉,左手腕上藏了一款很学生的黑色电子智能表,额前头发放下来,完全看不出昨晚讲座上的斯文精英气质,走在人群里也只是个帅气的男大学生。
但还是招眼。
那种介于年轻与成熟之间的气质,非常抓人。
不过不招姜醒的眼,他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