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唰”的一声桓彦范便把佩剑拔了出来,剑锋直指对面女子的咽喉,听见帐内响动的士兵们也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入帐,一时剑拔弩张,都对准婉儿一个人。
婉儿朝着桓彦范一笑,并不为这阵仗吓倒:“桓将军,婉儿是孤身前来的,有您的剑在手,婉儿又不是将军的对手,您就这样待您的老友?”
桓彦范有些惭愧,扭头吩咐士兵们都出去,只是对准婉儿的佩剑仍不肯收回,目光如炬:“才人何故害我?”
“将军是必死之人,婉儿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加害将军?”婉儿从容应答,“圣寿将近八十,已是耄耋老人了,就算如今精力仍然充沛,又能秉政几年?正是该教导太子的时候,可自圣人赐死皇孙以后,连太子也见不了圣人的面,圣人整日与二张寻欢作乐,将军戍守在外,是知道的吧?朝野苦二张久矣,难道将军要眼睁睁地看着,您为圣人保卫的江山,落入佞人的手里?”
桓彦范依然防备地盯着婉儿,握剑的手去没有那么紧了。婉儿发觉这细微的变化,更加大胆地伸手去拨下他的剑,笑道:“我知道将军怕我是圣人派来考验忠心的,可就算我是,将军难道还有生路可以走吗?”
桓彦范收了剑,按婉儿的意思重新坐回去,问:“才人什么意思?”
“我若是圣人派来的,圣人疑将军,将军难道还有办法撇清?我若不是圣人派来的,那便是有人要造反。如今的圣人,早已不是当年你我情愿辅佐的那个圣明的皇帝了,将军保圣人,就是保二张的乱政,就是舍天下苍生于不顾,将来圣人总有驾崩的一天,将军以为,自己不会如来贼一般,被万人分食吗?”婉儿应答如流,直说得桓彦范冒出一身冷汗,“如今魏王已死,武氏凋零,呼声最高的是太子,桓将军奉圣人的旨赐死了邵王,以为太子正位后就能放过将军吗?那可是杀子之仇,又是太子唯一的嫡子啊!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武家人上位,谁不杀二张以谢天下?这样收买人心的小事根本就不用议论,手起刀落之时,只怕将军这位看门人也难辞其咎。所以婉儿说,将军是必死的人。”
桓彦范闻言冷笑:“仆既是必死的人,才人还与仆费什么口舌呢?”
婉儿也轻轻地笑起来,谈起筹码:“将军如果主动与太子合作,立从龙之功,使朝野一振奋,太子尚可从容计较,不问将军奉旨杀皇孙的罪过。”
“才人小看末将了。”桓彦范侧目,辩道,“末将自入仕以来就忠于圣人,于今二十余年,没有丝毫动摇,末将听说‘君者,亲之本也’,臣视君,如父如母,从未听说过有舍弃父母的孝子。生于君之国,养于君之国,一死尚难报之,何当以一己之私,忍而弃君而去?”
“将军是小忠,背离圣人的训教了。”婉儿笑道,“圣训曰:‘小忠,大忠之贼也。’君有乱命而臣下尽力谏诤,是大忠;君不改其命而臣下愤而去之,也是大忠。婉儿是死过一次的人,将军怎敢说没有尽力谏诤?臣下为什么要求一个明智的君主?因为臣下的建策,明君可择而施之,使臣下毕生之所学可以润泽万民,其根本是在于民啊!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臣不能以所学惠民,反以所学伤害社稷,这也能算是忠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