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栗也八卦,于是抱着东西先溜到沈之川那里。
你自己想清楚,想清楚以后不要后悔,其它的我没有任何意见。
这冷酷无情的声音一听就是沈之川的,谢栗走到跟前就听见里面的人说话。
老师,对不起。我家里催得很厉害,而且我自己岁数也大了。 唐湾湾带着哭腔,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提前跑回来。
沈之川没搭话。
唐湾湾站在对面一边抹眼泪一边解释:但是我现在怀孕了,家里说什么都不同意我继续这样在外面跑。
谢栗在外面听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自己偷听墙角的立场,窜进办公室:师姐你怀孕了?
沈之川出于避嫌才开着门和唐湾湾说话,没想到外面还藏着一个偷听的,拉下本来就很长的脸训小徒弟:没看见办公室里有人吗?
谢栗偷偷看了一眼唐湾湾的肚子,小小声说了句老师我错了,退着就要出去。
沈之川又开口喊住谢栗:来了就站着等着。
他又扭头看着唐湾湾:你都跑回来了,说明你自己已经想好了。都是成年人,我也没必要置喙你的决定,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了。 他顿了顿,又说,但是这个决定你做下了,以后想回头就很难了。
唐湾湾无意识地护着平坦的小腹,半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哭。哭了好久,她才点点头:老师,我是把东西都弄好了才回来的,那边的文章也会给我合作作者。
沈之川都懒得看她,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觉得我是缺你这一个文章吗?别在这杵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唐湾湾走了以后,沈之川坐在椅子里好半天没说话。
谢栗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姐她出什么事了?
沈之川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惜字如金:怀孕了,不想读了,要退。
唐湾湾是沈之川带的硕士生,毕业后继续在沈之川手下读博。比起谢栗程光他们这种直博的,确实多了一点点退路。博士上不下去,手里还有张硕士文凭。
可是师姐她这不是马上就要毕业了吗?谢栗还是没明白。
唐湾湾这次出去就是写论文去的,只要结果拿出来文章一出,整合整合她的毕业论文就有了,拼一拼最多也就半年的功夫。
谢栗十分不解:她怎么连半年都等不了呢?
回了办公室,程光显然比谢栗上道多了,一听谢栗的描述就懂了。
她意识到自己怀孕,至少也一个多月了吧,小于一个月都不怎么能测出来。 已经身为人父的程光非常有经验,三个月的时候开始孕吐,很难受的。你嫂子那会从早吐到晚,而且人爱睡觉,很疲惫。五个月以后倒是不吐了,但是肚子大了,坐不住站不住,只有躺着最舒服。让她在这种时候写论文,确实也难为她了。
程光说到最后,还想到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唐湾湾去的碎叶站一般都不让游客家属上去,她是怎么怀孕的?
谢栗眨眨眼:师姐她不会违反纪律了吧?
程光懒得猜:谁知道呢。 他叹口气,又说,其实就是不想读了吧,所以生孩子什么的事情就都安排起来了。她也算是把老板涮了一顿了。本来老板还想趁她毕业前,叫她跟去南极转一圈的。她可是老板正儿八经带的第一个学生,其实老板真的对她很有感情的。
程光不停地摇头叹气。
谢栗坐在旁边,忽然激动:南极,是不是张树全他们早期宇宙暗物质团队?
程光点头:对,就是他们。去年就开始计划要去了,老板好像和张树全关系很好,说让他们带上唐湾湾去开个眼界。
谢栗扭过头去敲着键盘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突然提出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师兄,你说要是我去找老师说我想去,老师会不会答应?
第50章 银河系 十
谢栗趁着和沈之川开组会的时候, 提出了这个想法。
这个想法确实胆大, 大胆到沈之川没听完就甩给他一个白眼,断然否决:不行。
他正因为唐湾湾的事情心烦着, 口气也不怎么好:你收收心吧,明年就要中期考核,这个时候还往外疯, 是想从博士疯成硕士吗?
谢栗也不知道沈之川哪来这么大的火, 讪讪地哦一声, 准备走。
而且人家十一月就走了,这种事情都要提前一年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随便加人。 沈之川到底心软,叫住谢栗, 又给他解释两句,你安心把你手上的事情做完,好好把中期考核过了。以后这种机会多得很,不差这一回。
沈之川晚上下班回家, 正赶上方显买菜回来,从副驾驶上一口气拎出好几个超市购物袋。翠绿的大葱支着脑袋从袋子里探出头, 与明黄色的跑车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两个人站在电梯间里等电梯, 一双影子投在光可鉴人的电梯门上,肩并肩。
方显等得无聊,没话找话:谈恪好像打算在碧云居买房子了, 这可真是见鬼了, 他怎么突然就挥霍起来了。 他转头看旁边的沈之川, 开玩笑似的,你说该不会是长鲸要倒闭了,他打算死前爽一把吧?
沈之川一时没接话。
这个场景让沈之川忽然生出一种熟谙的感觉,好像他和方显已经这样过了很久,上班下班买菜做饭,聊聊学校的八卦客户的闲话,吃过饭一个人洗碗一个人浇花,晚上穿上同款的睡衣一起刷牙洗漱。日子无聊平庸又安然适意。
他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被人轻轻拨开了开关弹片,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心脏,急切地要从他的嘴里找到一个出口。
我有个学生说她怀孕不想读了,打算退。
沈之川盯着电梯液晶显示屏上的不断跳动的数字,好像为自己突然开口拉家常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怀孕就不读了?那她手上有你的项目吗? 方显似乎没意识到沈之川那一点点不自在,关心地追问。
有。 沈之川慢慢地点点头。
这样的对话其实只要开个头,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她之前一直在碎叶站和别的研究组合作,前两天自己提前回来了。下午那边负责的老师还给我写邮件说这件事。
电梯开了。
方显伸手挡着电梯让沈之川先进去,然后自己才跟进去,声音听起来很生气:这种学生太过分了,一点都不考虑导师和合作者的处境,不负责任,自私自利!
沈之川有些惊讶:你干嘛这么生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方显在他面前发脾气。
方显看沈之川一眼,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能不生气吗?她中途跑了,把你扔在这里。合作的组要个说法,当然只能来找你了。你的学生,你送过去的,你该多为难。
他说着腾出一只手去牵沈之川的手:气死我了,越想越气。这都是什么白眼狼!以后再不要招了!
沈之川生气谈不上,更多的是郁闷和失望。
唐湾湾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唐湾湾来面他的时候,成绩很好,也有更好的选择,但唐湾湾说喜欢他的方向,无所谓导师的名气。
那个时候沈之川刚刚因为送自己学生重上高数的事情登上兰大博导黑名单榜首。他生怕辜负了这个信任自己的学生,手里的好课题都优先给唐湾湾。唐湾湾之前也确实不负所托。
怎么就会突然不想读了,就因为怀个孕吗?沈之川一点都想不通。
沈之川吃完饭就跑去阳台打电话。他在阳台站了一会,一回头看见方显在玻璃门那边晃来晃去,好像在等他出来,有话想说的样子。
那先这样吧程光。你这两天帮我侧面问问,看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