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忻还想说些什么,病房里的呼唤铃响了。
可能是爸爸醒了。 谈忻丢下半句话,匆匆推门进去。
谈恪跟着走了两步,最后却驻足门外。
程光这几天晚上都蹭住在谢栗的宿舍里。
他们的项目进入关键时期,愈发忙起来,程光干脆从家里打包了行李,大剌剌地住进了他师弟的宿舍里。
来的那天,正碰上住谢栗隔壁的凝聚态小吴。
当时谢栗左手拎着他师嫂塞给他的慢炖锅和方便火锅炉,右手拎着他师兄的两件格子衬衣,程光抱着一大包床单枕头毯子跟在后面,师兄弟两个像逃荒的难民站在门口和看门的大妈说情。
小吴打了晚饭从外头进来,指着程光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怪叫一声嚎啕而去。
程光和谢栗莫名其妙,看门大妈面含同情摇头叹息:又一个写论文写疯了。
第二天,有关程光的消息不胫而走。物院的秃头博士们奔走相告 -- 本系那个让人嫉妒到集体爆发红眼病的,年纪轻轻还没毕业秃头就已经结婚生女的人生赢家,他离婚了!
一时间,程光收获无数同情和安慰,甚至还有人过来要给他介绍对象。
连沈之川都被惊动了,特地御驾亲临博士办公室来慰问程光。
今天他俩回来,连看门大妈都听说了这件事,提出要给程光介绍自己大姑的外孙女的高中同学的闺蜜,前提是程光离婚不能带孩子。
程光躺在床上气愤地锤床:嫉妒,他们都是嫉妒!等着我毕业的时候带着你嫂子和星星来大杀四方!
谢栗躺在对面,盯着天花板的纹理不吭气,甚至没有纠正程光大杀四方不是这么用的。
等程光骂完了,他忽然讷讷地出声:师兄,嫂子管你吗?
程光正在脑子里幻想毕业那天牵着老婆抱着女儿去拨穗,底下一众博士羡慕得嗷嗷叫的激情场面,突然被这天外一问打破幻想。
啊?管我? 程光对这个问题莫名其妙,管啊,肯定管啊。你忘了?之前还不是老逼着我穿秋裤。
程光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年的辛酸泪:你知道我腿毛多吧?秋裤贴身穿着夹腿毛啊,一夹一个准,一动夹一片。一天下来我半边腿都被夹麻了。你嫂子没腿毛啊,她根本就体会不了这种痛苦,还嫌我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谢栗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那你怎么办啊?
程光从床上坐起来,长长地叹气:能咋办啊。后来我就想了个办法。出门的时候当着她的面穿上,从家里出来再在楼道里脱掉装包里。等晚上回家前,再找个地方穿上。有一次碰上邻居,差点让人家把我当变态给报警抓起来!
谢栗都听呆了。他还以为他一天天被谈恪盯着吃饭睡觉那点事已经很烦了,没想到他师兄才是真忍辱负重。
就这,还是让你嫂子发现了。程光一擦眼角不存在的辛酸泪,回忆起那令他至今仍然心跳的一幕。
我早上出门,正在脱裤子,结果你嫂子突然开门追下来,手里提着垃圾。 程光长叹,你说这都什么事。
程光的老婆出了名的直脾气,谢栗深有体会。他想到那个场景,都替程光捏一把汗:那,那怎么办?
程光又摇头:能咋办,大吵了一架呗。我也委屈啊,天天被夹腿毛,夹得滋儿疼,我也受不了啊。
谢栗像听了个什么天方夜谭,谁能想到他师兄师嫂会为了穿不穿秋裤大吵一架呢。但他转念一想,他自己也不是为了一顿饭,还挨了一顿打吗?
要说天方夜谭,他才是天方夜谭吧!
谢栗也叹气:其实我今天和谈恪也吵架了。
程光一拍大腿:我就觉得你俩不对劲,怎么回事啊?
谢栗提起来就来气:说起来都怪你,怪你肚子叫那一声。
他把事情原委大概说了一遍,程光越听越心虚,没想到自己随便几句话,差点把他师弟坑进马里亚纳海沟里去了。
可是栗啊,谈总毕竟是关心你, 程光听完,摸着好几天没刮胡子的下巴,你说你不想就不想,那也不能骗人啊。
他话音刚落,谢栗立刻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自己下巴:师兄
漆黑中一道刺目白光,小眼神炯炯有神地盯着程光。
程光立刻改口:你看师兄,就是骗人的前车之鉴啊。
谢栗哼哼着关掉手电筒:我不骗他,照实说,他就要说我,说个没完没了。
程光有那么一会没接话,过了一会又忽然开口,语气沉下来:其实那会我也不太对。你嫂子确实体会不了我的感觉,但我也没有好好和她沟通,说一次她不听,我就不想再说了。后来被她撞上我那么想方设法地骗她,她肯定生气。其实当时好好多说两句,哪怕我当着她的面不穿,也不至于大吵一架。我后来想,我宁可想方设法地骗她,也不愿意把问题解释清楚,也挺蠢的。
他说完,宿舍里又陷入寂静。谢栗一言不发,好像是睡着了。
程光拉起被子重新躺回床上。他刚闭眼,听见旁边的床上一阵响动。
谢栗拿着手机跳下床:师兄,我去打个电话。
作者有要说:
程光:有事多沟通,幸福你我他
第55章 麦哲伦星云 一
谢栗握着手机走到宿舍门口, 手机的屏幕喧闹地亮起来, 屏幕下的液晶分子在电流的推动下排出一个名字。
谢栗不由自主的,轻轻啊了一声。
程光从床上探出半个头:你没事吧?把灯打开, 别磕着。
谢栗小声回了句没事,飞快地拉开门, 钻进了同样是一片漆黑的楼道里。
他攥着那只手机, 飞快地走向楼道尽头, 手机沉默地明亮闪烁着,像失语的诗人直抒胸臆,夸耀着爱情的心有灵犀。
可人类不存在心有灵犀。
过分亲密频繁的接触会使任何小概率事件发生的可能都被无限放大,直到发生。
这算不上什么奇迹。
真正的奇迹另有其事。
譬如在广阔宇宙中诞生出的名为爱情的东西,看似无用又繁复, 却使两个素不相识的生命体从连结起就共享着对方的喜怒哀乐,为此宿夜难寐。
谢栗蹲在宿舍楼层的楼道尽头,像在这栋宿舍楼里所有恋爱中的男学生那样, 圾着拖鞋举着电话,蹲在白幽幽的应急灯下,急迫地按下通话键。
谈恪靠在病房门外的墙上, 夜间病区也开着灯,刺目的白灯打在白墙上, 叫这区惨淡的科室更加愁云笼罩。他举着电话,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仿佛全身心地投入进了电话那头之中。
电流中,两个人有志一同地沉默着。
谢栗在应急灯下蹲出了一身汗。背上密密麻麻浮起的汗气全贴在纯棉的老头背心里面, 又凉又痒,难受极了。
他心里才被程光叨咕出来的一点愧意又被委屈轰轰烈烈地覆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说话啊。
谈恪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谢栗在说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秒,他整个人都是有些发懵的。
甚至在谈忻走后他独自守在病房里,回想起整个傍晚发生的事情,他都觉得难以置信。谁能想到他堂堂谈总会把自己的男朋友锁在车里打|屁|股,而起因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顿饭呢。
谈忻说没有人愿意拥有一个helocopter partner。
他自以为的那些好意和关心,在谢栗的眼里全是束缚。他面对谢栗的反问最初的反应是愤怒,随后就成了失望。
但回头过来仔细想想,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谢栗的人生没有他的参与,不也一样顺利度过了吗?
他艰涩地开口:栗栗,抱歉,我不该在车里对你动手。
谢栗在电话那头轻轻地叹气,谈恪听得心如刀绞。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谢栗说,你一直都在把我当小孩。你就连打我都是拿我当小孩打。只有小孩才会被打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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