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光没忍住八卦,拉着谢栗问:栗啊,你跟他认识啊?
谢栗收好那张纸条,夹进笔记本里,没打算派上用场:谈恪就是 Alex,以前和他是同门。
程光张着嘴。
谢栗接着说:Cox 先生和老师以前也是校友。他有些同情地看着程光,谈恪说老师很讨厌他。
沈之川来参加的这个 roundtable 是他一个国际联合观测项目的闭门会。本不该他来,但该来的那位中国组牵头学者实在抽不出空来,恰好沈之川也是从头跟过这个项目的,所以就顺道来听听什么情况。
在场的多是和沈之川导师同辈的圈内大牛,资历深厚。沈之川作为后辈没有开口的打算,全程都只安静地听着做笔记。
会开得不顺,有人叫停要休息,下午再继续。
沈之川收起笔记本也打算出去透透气。
坐在他旁边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教授,在沈之川起身时忽然叫住他:你是中国组张教授的同事吧?
那老教授朝沈之川座位前的名牌努努嘴,我看你好像一直没有发言。
沈之川朝对方略弯了弯腰,说:各位教授的发言很精彩,我受益许多,还来不及形成自己的新观点。
那老教授抿嘴一笑,好像是对这种马屁很受用。他打量一番沈之川,忽然面露疑惑:我觉得你很眼熟,但我也很确定是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真是奇怪啊。
沈之川礼貌地笑笑:也许是拙作有幸入过您的案头吧。 他不打算再攀谈下去,于是礼貌地结束话题,我要出去打个电话,先失陪了。
他站起来,弯腰拿起挂在桌角的手提包,推开椅子正要离开自己的座位时,他看见会议室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的棕发男人。
沈之川知道会在这里,也做好了见面的准备。但当对方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时,还是免不了一愣。
恰在这时,那老教授在他身后猛一拍巴掌:我想起来了,你认识Cox 吗?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张照片,那个人和你长得很像,几乎 --
不,我不认识。 沈之川头也不回地打断对方,也许我只是有一张大众脸。
沈之川提着包走出来,路过站在门口的时甚至没有看对方一眼。
追在他后面,跟上他匆匆的脚步:Sheen,能请你吃个午饭吗?
沈之川停下脚步:我有个条件。
看着他,沈之川冷酷无情的样子有种格外迷人的味道。
不要再以任何形式,把我和你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包括把我的照片放在你的办公室,你的钱包,以及任何和你有关的场所。 沈之川说,你答应了,我和你吃顿饭。
正赶上午餐时间,当地人工作不积极,吃饭第一名。一到用餐时间立刻涌上街头。
沈之川被带着,连转了三家餐厅,才终于在一间专卖黑豆饭的小餐厅里找到位置。
沈之川随手捞起一把椅子,挥手赶走上面的苍蝇。
也许应该晚上请你吃饭,换个环境更好的地方。满怀歉意。
沈之川不为所动,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笑:我和你之间也不用讲究这一套,更差的地方也不是没吃过。
苦笑:是,以前你总去那些街头小店。
服务员端来一锅黑乎乎的东西,沈之川下意识皱眉。
便开口介绍:卖相不好,但吃起来很不错。
沈之川不说话,自己从锅里舀了两勺说不清楚是什么的内容物,努力辨认但无果,只好迎合头皮往嘴里送。
他吃进嘴里就知道是什么了 -- 可能是某种动物的舌头。
沈之川顾不上不雅观,抽出纸巾把嘴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抄起水杯猛灌几口水,这才把嘴里的怪异感冲掉
抱歉, 沈之川放下水杯,我不吃动物的舌头。
愣住了。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好像有话想说又说不出来。
沈之川朝服务员招招手,又转头对说:我从来都不吃这种东西。抱歉,这顿饭我来结,算是赔礼。
他客气礼貌的样子,比怨恨更难令接受。
急忙站起来,绕过来按住沈之川掏钱包的手,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 不,是我该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吃这些东西。
沈之川懒得和他争,抽开自己的手把钱包放回去:以前我提过一次,大概是你忘了。 他看着 ,毕竟已经过去十年了。
再次哑然。
女服务员过来放下账单,见他们两人桌上的食物几乎没动,说了句什么。 摇摇头,付了钱。服务员便耸耸肩膀走开了。
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坐回自己座位上的意思。他就那么站在沈之川旁边,像个在街头和父母走失的孩子,样子十分无措。
沈之川忽然觉得他很可怜,是那种年轻无恶不作老了孤家寡人的那种可恨式的可怜。
但他现在对连怨恨都没有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强行坐在一起对谁都没有好处。不管你想做什么,十年以后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恳求地看着他:我 -- 我只是想道个歉。上次我没能好好道歉。
沈之川摇摇头:我不需要。如果你一定要道歉心里才舒服,那就去挖个洞吧。
他顿了顿,又说:我已经开始谈恋爱了。也祝你在未来找到心仪的恋人。好运。
他说完,提着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方显到沈之川下榻的酒店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的签证晚出一天,结果就没买到和沈之川同班的飞机,只好去搭下一班。一个人孤零零地飞了将近三十个小时,转了两趟机,才到里约。
沈之川随手套了件外套下去酒店大堂接人。
方显见到他就开始没命卖惨:川川,你都不知道,我和旅行团一块来的,吵得我头都裂了。到法兰克福还晚点,差点就错过下一趟了。
沈之川站在电梯间里等电梯,左手拿着方显的护照,右手推着方显的箱子,身上还挂着一个人形不能自走的活物。
亏得是晚上了,用电梯的人不多了。
沈之川拿护照本戳戳方显的脸:我今天碰上了。
方显一下子就站直了,紧张兮兮地问:你们说话了吗?
沈之川故意逗他:说了,还一起去吃饭了。
沈之川等着方显跳脚,结果这人听完却没声了。他不由得回头去看,只见方显站在旁边,低着头,用手抠着他行李箱上的标签牌,十分委屈又幼稚的样子。
沈之川笑眯眯地把后半句补齐:他点了一盘黑暗料理,里面竟然放了动物的舌头。
这下方显有反应了。他抬起头,面露惊讶,还有些警惕:你不是不吃那些东西的吗?
电梯到了。
沈之川推着箱子率先进去,方显跟在后面控诉他:你在家都不吃那些东西,怎么遇见他就吃了?川川,你怎么这样啊?
沈之川憋了一天的郁气此刻终于在捉弄方显的快乐中烟消云散。
他就喜欢看方显明明是个聪明人,却总在他面前变成个傻子。
他就是这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