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瓯茶盯着他:“侍郎看不上这幅画,原来是想岔了。怪我说错话,不是诗,是词。侍郎再看,画上还有一只黄莺儿,不忍栖于柳枝上。”
徐德洽恍然,带着对于如此新鲜的挑逗难以置信的惊喜,喃喃道:“喔,江南柳,叶小未成荫。人为丝轻哪忍折,莺嫌枝嫩不胜吟。留著待春深。”
杜瓯茶面无表情,却语带魔音一般:“侍郎喜欢那孩子吗?我那日便猜,侍郎喜欢她。”
徐德洽又执起一管紫豪笔,继续完成书案上已经写了一半的文章,从容道:“我喜欢完璧之身的女娃娃。若已经人事,便是你们姚娘子那样的俏丽模样,你们师师娘子那样的仙娥气度,我也看不上。”
杜瓯茶收了画儿,道:“瓯茶明白了,姚坊长也明白。”
徐德洽扬了扬眉毛,沉声问一句:“这,是你们姚娘子的意思?”
杜瓯茶并不继续正面回答,只问道:“侍郎风姿,冠绝汴京,若有女娃娃倾慕于侍郎,侍郎可会笑纳?”
徐德洽道:“且看看再说吧。”
杜瓯茶嗓子里“唔”一声,曲膝告退。
走出徐府,正是午时,仲春的温暖阳光,慷慨地眷顾到街上的每一个行人。
杜瓯茶却觉得,因为恶心,直打寒颤。
她抬手抚了好几下面孔,仿佛徐侍郎的那副目光,还如恶沼污泥般,黏在她的脸上。
她再次想起梁师成的话:这个徐德洽,就是个伪君子。他为了前程,娶个嫁过一回男子的妇人,十几年都膈应着。徐夫人仗着家世,又不许他纳妾。他在庵酒店里,只要十二三岁的女娃娃。
三十年后(番外端阳节专稿)绍兴三年,大宋王朝南迁后的第六个年头,君臣终于在临安府站稳了脚跟。
这日是五月初五,端阳节,刚刚收拾得像样些的皇城画院,迎来一对年过五旬的夫妇。
画院首席待诏,年近七十的画师李唐,向二人拱手致意:“沈公,沈夫人。”
沈子蕃两鬓染霜,面容仍清俊如昔。
他与夫人,合力展开一幅裱衬精良的长卷。
李唐乍观之下,朗声喝彩:“神作也!沈公运丝走线,竟能临摹出老夫描画山石的劈皴笔法!”
沈子蕃谦逊致礼,由衷道:“多谢李公,向官家进言,道是‘一片韶光谁画得、定经引纬巧天工‘,吾等南迁的织匠,才能在这杭州城、西湖边,得赐一处避风挡雨之所,凭手艺继续吃上饱饭。”
李唐目光倏地一暗,喜色被漫漫涌起的怆然吞没,叹口气道:“国事板荡,吾等草民,还留着一命,南渡至此,已是幸事。”
沈子蕃也无意再继续故国往事的神伤话题,而是又让自己的老妻,展开另一幅织画。
李唐看去,乃是三尺见方的工笔花鸟缂丝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