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与宋的内外朝,我多少都见识过了,今日又遇到曾纬,越发觉着,岭南瘴疠之地算什么,朝堂宫阁,才是会让人染上心病的可怖之处。养父给了我自由身,我珍惜他的宽宏,更珍惜你,我当然打心底,愿意与你一起去惠州。或者,我们去求苏公,再与官家说说?”
姚欢闻言,心里温暖至极。
她盈盈起身,去放蚊帐,又扭头向邵清笑道:“好,此事明日再说,现下,你想做一回送子观音么?”
……
过了几日,夫妇二人还没来得及去请苏颂做说客,简王赵似,却已派邓铎登门,邀他们过去叙话。
“邵医正,官家准备命你出任太府寺药局的提举一职,从今后,你便是邵提举了。”
简王赵似,心情颇佳地向邵氏夫妇宣布天子的这个安排。
这少年亲王,从邓铎处听说,母亲朱太妃向官家给自己讨差事做,正要怒气冲冲地进宫见太妃,请这个不省事的亲妈,莫再上蹿下跳地讨嫌。
但听闻领的是太府寺药局,又得知官家给自己指的帮手是邵清,赵似的胸中,登时云雨雷电皆散去,晴朗澄明起来。
此刻,面对露出吃惊之色的邵清和姚欢,赵似谈兴更浓:“官药局,原本在翰林医官院下头,是官家亲政后,才被划给了太府寺,与左藏库、榷货务、香药库等同级。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三兄弟同坐一辆车,从金明池回来的路上,街市繁荣,我和端王都看得十分高兴,唯独官家若有所思,说怎地未见到几家药铺。回到宫中,他见翰林医官院正一筐筐地往外扔霉变的药材,便与我发愿,待自己这个天子能做主了,要像建慈幼局、福田院那样,由朝廷出面,在京城开设药坊,让买不起私售药的百姓受益。”
邵清点头:“太医局倒是在城东城西各有一处熟药所,是神宗帝在位时就建的。平日有医正带着几名生员值守煎药,赈济穷苦之人。但偌大开封,两处药所,哪里够,况且翰林院那边若是不发药材,太医局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似眼中晶芒闪亮,望着邵清道:“所以,这一回官家派给我们的差遣,是惠民利民的好事。上中下等药材从各地的采买,宫里怎么分,臣子怎么赐,留出多少放到京城各处熟药所中。每个季节的时疫,须预留多少药材赈济,这些,我们都得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
小王爷一口一个“我们”俨然已将邵清当作了自己的智囊团。
他语速飞快,与当初中箭忍痛时的沉静寡言,判若两人。
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小王爷,说完宏观大计,又落到微观层面,将帝国从蜀地到江淮不同产区的药材,以及上品药、中品药、下品药的分类,与邵清问了个遍,才放夫妇二人走。
出了王府,姚欢率先开口道:“简王方才的模样,与他以往,不太一样。”
邵清仰头看看中天明月,温言道:“惠州疟病成疫时,我问州府借了马匹,一口气赶到广州买胡椒,而你,带着当地乡民满山遍野地砍黄花蒿,我们的劲头,和简王,很像。”
姚欢听懂了邵清的意思,侧头对他笑道:“邵提举,那你,就先尽心尽力地,辅佐他一阵吧。”
出了三伏天,朝廷果然正式下了旨,邵清从太医局调去了太府寺衙门下的官药局。
姚欢静下心来,又仔细琢磨起此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