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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曾纬的策论之语,那些对元佑臣僚严苛打击、对变法派全盘接受的话,恰是站到了父亲政敌的立场上去。

曾布见曾纬垂袖而立、闷声不语,越发怒意横生道:“怎么?不敢说话?你在金銮殿上敢写,不敢在自家院中承认?好,我再问你,‘欲与夏人画河为界、以图休兵息民,乃杂赁院妇人语’,可也是你白纸黑字写在策论中的?”

魏夫人闻得此言,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曾布都知枢密院后,希望宋军止步于横山一带、宋廷与西夏人画河为界的主张,上至官家,中及文武百官,下至布衣庶民,几乎都晓得,市井中的说书人、杂剧伶人等,亦常将曾布比作盛唐时不贪边功、爱兵惜战的仁义将军王忠嗣。

“当时在政事堂中,我看着这满纸荒唐恶劣之语,当着官家的面质问蔡京,如此文章,怎可取为一甲头几名,那蔡京故作惴惴地望向章惇,章惇满面得意地吹赞一通,撺掇着官家取此人为榜眼。我竭力反对,终究无法说服官家。结果,结果卷子拆开,我曾布自己儿子的大名竟赫然其上!这脸打得,当真彻底!”

曾布说到这里,素来的涵养早被痛心的怒火烧了个干净,他再无迟疑,扬起袍袖,一巴掌打在曾纬的面颊。

“你这逆子!今日在殿试策论中,能说你阿父对西夏开边的主张乃杂赁院妇人语,明日在文德殿上,还有什么血口喷人的话对我说不出来?”

曾布到底已是花甲之人,急怒攻心,打完说完,竟是一个趔趄。

曾纬顾不得捂脸,忙抢上前来要扶住父亲,却又被曾布一袖子甩开,幸亏曾府机灵的仆从们见枢相暴怒,早已做好了准备,纷纷聚来,左支右架地搀稳了曾布。

混乱间,曾纬双膝贵地,不再强词夺理,而是哀求道:“父亲莫怒,请父亲原谅儿子这一次!儿子耻于以门荫入仕,苦读经年,只愿堂堂正正地凭文章策论金榜题名,故而,故而,下笔时,揣,揣摩着官家的心思去……”

曾布气得发抖:“耻于以门荫入仕?你这是连你大哥的脸也一起打了吗?你揣摩官家的心思?官家就算执意开边,又何时骂过堂堂枢密院都知是杂赁院的妇人?这话分明只有那章惇的嘴巴里,才说得出来!”

魏夫人见儿子越辩越黑,只得一改向来对丈夫的倨傲冷淡的态度,带着谦卑的姿态帮宝贝儿子救火:“枢相,夫君,四郎不过是曲意制策、求个功名而已,他这几年给你往来办事,从未出过岔子。四郎已经二十有三了,今岁偏偏又是蔡京知贡举,四郎若不在策论中写得激进些,怎逃得过被黜落的结局?”

曾布喘着粗气,盯着妻子看了片刻,又转回去瞪着儿子。

这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好看的眼睛里,投射出一模一样的哀戚无奈的目光。

听到魏夫人方才最后半句话,曾布不知为何,想起当年自己与张氏的事被妻子知晓后,妻子便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喃喃道:“世间最是情伤人,你我怎逃得兰因絮果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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