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死,你怎么代替他?
曲江却没有理会年知非,只自顾自地说着话。他当然不需要理会年知非,谁会理会一件工具的想法?他只需要按自己的想法摆弄这件工具,残忍,却仍不失优雅。
从今天起,你就是
住口!年知非没给曲江机会把话说完。他做了他十几年前就该做到的事,咆哮着一拳向曲江的脸上挥去。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年知非面前的镜子瞬间四分五裂。
然而,曲江的脸却没有消失不见,他顺着镜面碎裂的纹路变成了小小的无数个。他们神情冷漠,异口同声地说着:取代他,做好这个替身,这是你唯一做人的机会。
不!我不要做任何人的替身!我不会做任何人的替身!我就是我!我不是替身!这一刻,年知非再无法分辨幻觉和现实,他不顾一切地嘶吼起来。
曲江也没有再说话,他看出了年知非的色厉内荏。于是,他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无数个曲江猖狂大笑,仿佛是在笑话年知非的不自量力、痴心妄想。那笑声此起彼伏,是如此地得意、如此地恶毒,犹如魔咒一般将年知非紧紧缠绕,生生死死都不能放过他。
非非?非非!怎么了?开门哪!不知过了多久,洗手间外忽然传来年奶奶焦急的拍门声。
刹那间,犹如冰雪遇上了骄阳,曲江的幻影顷刻烟消云散,洗手间终又恢复宁静。
年知非这才恍惚回神,他筋疲力竭地扶着盥洗池喘息了几下,终于拉开洗手间的门。
非非!就站在门外的年奶奶担忧地看着他。
年知非却根本不敢与年奶奶对视,更不敢让年奶奶看见他的脸。他怕,年奶奶会发现那不是年知非的脸。
奶奶,我有事要马上出去。他迅速拿起手机和外套,匆忙走了出去。
云向光的手机关机了,年知非一面走一面拨通了齐耀辉的电话。齐耀辉,我怀疑云向光自杀了,你最好马上赶去他家。我也准备赶过去了。
半小时后,中途又接到齐耀辉电话的年知非飞车赶到了东港医院。在急诊室外,他见到了齐耀辉和云姨。齐耀辉面色黑沉,衣衫正面大半湿透,此时正搂着泪如雨下的云姨小声劝慰。
齐耀辉!年知非急忙冲上前追问,小光怎么样?
他在浴室里割腕了,还在抢救。齐耀辉也是一脸后怕。幸亏你及时通知我。
齐耀辉虽不是医生,却是一名惯于出生入死的警察,对人体的各种外伤也算是知之甚详。所谓割腕这回事,若是伤口比较浅,没多久就能自动愈合止血。若要成功,伤口必须深到伤及动脉。那么,顶多三五分钟,一条生命也就结束了。
齐耀辉接到年知非的电话后赶去云向光租住的房子,踹开浴室,迎面所见的场景正是云向光将自己泡在放满水的浴缸里,不省人事。并且,那浴缸的水已略显淡淡的粉红色。
万一我今天加班不在家?万一我没能及时赶到?
齐耀辉根本不敢去想这两个万一一旦成真会是什么后果,他只能用力地闭上双眼。
听到齐耀辉证实云向光还在抢救,年知非那苍白的脸上方才有了一点血色。他自胸臆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蹲下身,握住云姨的手。云姨,小光一定没事的。
哭泣中的云姨却连看都不看年知非一眼,只默不作声地将年知非的手甩开。
年知非神色一黯,默默地垂下头。他知道,作为她儿子的情敌,云姨是有理由怨恨他的。
可下一秒,他的手却又被齐耀辉给接住了。只见齐耀辉轻握着年知非的左手,拧着眉以目示意他那四个被碎镜片蹭破的指节,仿佛在问:手怎么受伤了?
年知非无声地摇了摇头,缓慢却坚定地将手抽回。
齐耀辉眉心一跳,还未来得及发话,急诊室的帘子却被医生拉开了。
医生,小光怎么样了?云姨赶忙冲上前问道。
幸亏发现早!伤口已经缝好了,观察一个晚上就能回家。医生的话音中也满是庆幸。家属先去办理住院手续吧。
在医生的身后,两个护士将已然清醒过来的云向光给推了出来,推向住院部。
云姨,我去办手续,让年崽陪你看着小光。眼见云姨站在原地六神无主,齐耀辉即刻与年知非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一会,年知非帮着两名女护士将云向光移上医院病床。两名护士给云向光换好了输血袋很快离去,云向光却紧紧捉住了年知非的手不让他也跟着离开。
为什么要救我?云向光怨恨,近乎怨毒地看着年知非。我死了,你们不就可以快快活活地在一起了吗?
云向光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输的,他防备年知非早在齐耀辉对年知非有意之前。这么多年了,云向光一直很努力地跟齐耀辉身边的每一任爱慕者做朋友。而在这些爱慕者当中,年知非明明应该是最好对付的那种。
年纪还小涉世未深,性格温柔敏感,又有很强的正义感和道德洁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容许自己去当好朋友的第三者。可为什么最后却也是他,翻脸无情,毫不犹豫地抢走了齐耀辉?
如果你真想死,你就不会发微信给我。
这一句,年知非忍住了没有出口,他只沉默地将云向光的手指掰开。
还是你怕我死了,你和耀辉之间会永远有个心结?云向光的追问却是咄咄逼人。
他不怕年知非,至少现在不怕。这里是医院,他打赌年知非不敢在这里对自己动手。
年知非叹了口气,低头望着云向光的双眼认真说道:如果你自杀只是为了给我和齐耀辉添堵,我觉得这毫无价值。
你懂什么?!云向光又羞又怒,竟不知自何处生出一股巨力,教他一下子坐起身来指着年知非歇斯底里地尖叫不休。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你这个小偷、骗子、魔鬼!我把你当朋友,你抢走我的耀辉!年知非,你不是人!
如今再回想往昔种种,云向光立时意识到怕是上次年知非殴打自己的时候他就已经得手了,并且还把齐耀辉吃地死死的。所以,他就彻底撕下假面,再不愿敷衍讨好自己。原以为年知非是个好哄骗的小白兔,没想到,居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这一张张面具教人眼花缭乱,怕是齐耀辉都不知情。
云向光越想越恨,越想越为自己为齐耀辉不值,竟要挣扎着扑向年知非,似想与他同归于尽。然而,他手腕的伤处才刚缝合,这么一挣扎立时便又渗出血来。
云姨见了只觉心惊肉跳,急忙上前抱住云向光连声哭喊:小光,别这样!你要有事,你让妈妈怎么办哪
妈云向光低头看了云姨一眼,方才强装出的凶狠顷刻褪去,他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妈,我心里好苦啊!
眼见云姨和云向光两人抱头痛哭,年知非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进退两难的滋味。进一步,没资格;退一步,偏又舍不得。他只能紧紧靠在门板上静默地看着他俩,直至积攒满伤心,然后转身离开病房。
病房外,刚缴了住院费的齐耀辉已然坐在走廊的座椅上,他的手边还摆着一小瓶酒精棉和一小瓶碘酒。见到年知非出来,齐耀辉立即起身叫道:年崽
什么都别说了,他没事就好。年知非只觉心力交瘁,绕开齐耀辉向前蹒跚而行。我该回去了,这里不是我该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