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知非略略有些哽住了,不禁不安地追问。不喜欢我么?
他很爱你。年奶奶安抚地拍拍年知非的手背。当初年奶奶不忍点醒陷入爱河的孙儿,但如今事过境迁,她有必然让自己这个傻乎乎的孙儿从中提炼经验教训。但是他在奶奶和刘叔的面前、在你的面前都太过挥洒自如。非非,至少那个时候,他不是非你不可。
年知非颤抖着吸了口气,强笑道:我知道。他心里有太多放不下,家人、案子、职责
还有那个真真正正的云向光。年奶奶了然续道,今天齐耀辉的父母上门,什么事都跟奶奶解释清楚了。那个真正的云向光是个苦命的孩子,他是跟齐耀辉外出的时候被拐走的,齐耀辉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这说明他的确是个能负责肯承担的好男人。现在,人已过世,他也都放下了,这很好。这次他再来,奶奶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也跟以前不同了,纠缠入骨。奶奶也就放心了。但是非非,奶奶希望你明白。即便他爱你、你爱他,可如果你们的爱不对等,你也会非常痛苦。先前你们闹地那么厉害,我想你应该有所体会了。
奶奶,我
年知非急切地要出声,年奶奶却冷静地摇着头,阻止了年知非的话。非非,奶奶不是要你保证什么。人的一生这么漫长,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能保证将来。但是奶奶希望你能答应我,如果还有下一次,你会及早抽身而退。因为你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了,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机会。你要明白,机会太多,就不会有人珍惜了。
奶奶,我明白了。年知非心底滚烫,忍不住跪下身,将头埋进年奶奶的膝间。他捉着年奶奶的手哽咽了一阵,才低声问道:自从自从大哥过世,我是不是一直都让您很失望?
年奶奶缓缓地梳理着年知非的发丝,温柔言道:奶奶永远不会对非非失望。只是初恋失败,让你对自己少了很多自信心。以后要振作起来,我们非非真的很棒的!
奶奶,奶奶年知非实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紧紧抱住年奶奶一声声地喊着她。
这天晚上,年知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意识飘飘忽忽,好似乘上的一艘小船,伴随着汩汩流淌的水声缓缓顺流而下。眼前升起了一片浓雾,朦朦胧胧之间,年知非隐约见到了很多人站在的这流水的两岸。
第一个,是坤克,目光凶狠而偏执地瞪着他。那曾是他最初的恐惧和绝望。而如今,年知非却只是微微一笑。转过头,那人已被抛在身后,消失在浓雾中。
然后是察英,接着是一群只有十来岁的少年,再然后是将军,将军的身后是项东、项南他们四兄弟。年知非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虚假的友情、虚假的恩义、虚假的关怀,他已然看穿,再不会被迷惑。
曲江,接下来果然是曲江,那是纯粹的恶。还有他的儿子曲天骄,各种贪婪欲望的化身。那几乎是不可能获胜的一战,好在最后他选择同归于尽,而不是同流合污。
很奇怪,年知是居然也在,负着手沉默地看着他。那严肃的表情很熟悉,几乎出现在年知非见过的每一张照片里,仿佛是在说:年轻人,关于这个选择,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年知非顷刻屏住了呼吸,忐忑地看着对方,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解释:我,我没有徇私真的没有
但很快,他就又看到一张脸,一张更加熟悉的脸,他自己的脸。
年知非!他才是真正的年知非!
年知非即刻明白了过来,解释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垂下头无力道:我很,抱歉
然而,真正的年知非却笑了,那笑容无忧无虑纯粹热烈。只有亲眼见到这个笑容,年知非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他自己笑的时候远没有原版的那么明亮。
谢谢你!真正的年知非语调轻松地回道,奶奶、刘叔,还有小叶子以后就都拜托你照顾了。
天大的馅饼砸在脸上,年知非吃惊地瞪大眼,喃喃应道:当当然应该的
许是感觉到了他的黯然和自卑,真正的年知非微笑着举起手臂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鼓励道:要好好的呀!
始终沉着脸的年知是这才破颜一笑,他略显矜持和感慨地向年知非微微点头,然后伸手搭上弟弟的肩头,两人并肩隐入了浓雾之中。
水声逐渐低幽,黑暗的尽头便是光明。
眨眼间,年知非又站在平地上。他静默片刻,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潮,自言自语地说道:该放下了,我都放下了。
说完,他再不迟疑,大步向前走去。
年崽?年崽,醒醒?年崽?
迷迷糊糊间,年知非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他迷蒙着睁开双眼,即刻看到齐耀辉的脸孔在他的眼前放大。
原来,他们已经在飞往南省的班机上。
年崽,你怎么了?齐耀辉一手握着年知非的手,一手轻轻贴上了他的脸颊,为他拭去眼泪。梦到什么了?怎么哭了?
年知非在齐耀辉掌中轻轻摇头,含混答:没什么就是梦到奶奶了,我很想她。
齐耀辉静默了一会,没有答话。
一个小时之前你们俩才刚刚在机场话别。他暗自心道。
行吧!小朋友第一次单独出门一般都跟家长难舍难分的,行吧!
橙汁喝不喝?补充点维生素。齐耀辉沉默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端来了一杯橙汁。
谢谢。年知非顺手接过纸杯,将里面的橙汁一饮而尽。
味道怎么样?齐耀辉即刻问道。
飞机上赠饮的橙汁味道能怎么样?就是,有点涩,口感跟一般的橙汁也相差不大,没什么问题啊。
年知非诧异地看了眼一脸紧张的齐耀辉,试探着答:呃还,还好?
齐耀辉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又将自己的那杯清水递了过去,殷勤道:再喝点水。
又过一个小时,飞机在南省机场降落。根据行程安排,取过行李之后,他们就会即刻赶往南省烈士陵园,将云向光的骨灰葬在他父亲云鸿波的身边。
可就在众人等着拿行李的时候,大着肚子的云向晴忽然悄悄扯过了年知非,塞给他一张平安符。
年知非顺手接过,不明所以地看着云向晴。
这是我从京城求来的,小弟你带在身边。云向晴小声解释,目光之中满满的煞有其事。能压惊,很灵的。
年知非: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正紧紧抱着骨灰盒的云姨,忍住了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