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有些惊愕:“皇上的意思是?”
拓拔叡说:“将他删了吧。均田之事,也一并删了吧,这种失败的事,有什么可记的。一并都删了吧。”
这样大的事件,如果删掉,会造成很多史料的漏洞补不上。然而拓拔叡如此发话,李羡也立刻遵命道:“臣明白了。”
拓拔叡检索文字,堪堪回顾了自己二十六年半生。作为帝王,他算是称职的。虽然没能如他祖父,开疆拓土,建立功勋,但是安邦定国,治理百姓,是有成绩的。他在位这么多年,没有发生大的战乱,四方平宁,众姓安居。
就这样吧。
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李羡退下之后,太华殿重归了寂静。
拓拔叡目光哀伤,望向立在帘边的冯凭。
两个人目光对视。一瞬间,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他嘴唇动了动,有话要说,却又终于没有说。他多希望她能明白,多希望她能明白他此时有多么害怕,多么不舍。他从来不敢想有一天他们终于要诀别。
她低着头,默默不语,回避着他的目光,重新走回床边来,悄无声息地坐下。
还是没有人开口。
她背朝着他,神情茫然地望着那纱帐上绣的百子图出神。蜡烛的光芒照着她身体,在屏风上投射出一道黑色的剪影,影子被拉的老长。
拓拔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肩膀非常瘦削,骨头柔弱的,好像一只手就可以捏碎,胳膊也是细细的,特别招人怜悯。天鹅般细腻优雅的脖颈,侧脸的线条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楚楚动人,浓密的乌发挽成髻,温柔甜美,像一朵芬芳的牡丹。是带了伤的,花瓣凋零的牡丹。
拓拔叡注视了她许久,心中眷恋不舍的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冯凭轻轻摇头,她有些茫然:“不知道。”
拓拔叡声音疲惫说:“咱们说会话吧。”
冯凭说:“说什么?”
拓拔叡默了半晌,发现确实已经无话可说。到了这个地步,连相对已经显得太难堪了。
拓拔叡伸出手,摸着她胳膊。
他的手顺着她手臂下滑,最终握住了她柔软冰凉的手。
她没有挣脱。
过了许久,她回过头来,注视着拓拔叡。
她没说话。
拓拔叡冲她莞尔一笑,那笑容浮在苍白的面孔上,虚无缥缈的,好像是夕阳的余晖,随着日头一点一点地坠入西山,被晚风渐渐吹散。而坠落之前,它的光芒又是极其绚丽夺目的。一直到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他笑说:“我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