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因光线晦暗而辨不甚清的自己的样貌,恍觉隔世。
她本是死了的,在胡狄大军攻破望月关,一路长驱直入直抵京城时,她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可她又奇迹般活了过来,回到了乾嘉十八年,胡狄尚在关外,大乾一片祥和。
已经是她回来的第二日了,可瞧着自己不过十六的样貌,林悠还是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泛着一种不真实,好像是一场梦,她真怕醒过来了,就瞧见胡狄的铁蹄踏在大乾土地上。
“公主,小山回来说,鸣扬宫那边已开始了,不多时少将军就要上场,咱们再不走,可赶不上了。”侍女青溪捧着一件薄斗篷走了进来,柔声道。
林悠从那不辨真假的“梦”里头回过神来,转身看向她:“你瞧瞧我这发髻可乱了没有?”
青溪笑道:“公主今日漂亮得很,保管谁瞧了都挪不开眼去。”
青溪是自幼就跟在公主身边的,哪里不知公主的心思?回回去见那位燕少将军,必是要精心准备一番的,想是年岁大了,倒不如小时候那般放得开了。
林悠看见她脸上的笑,知这丫头又是胡思乱想,只是她也懒怠解释,便由着青溪为她披了斗篷,起身往外走去。
定宁宫离鸣扬宫算不得远,可也着实不近,外头太监小山已领人备下了步辇,林悠扶着青溪的手坐了上去,一行人便倚着暮色往鸣扬宫那边行去。
林悠坐在步辇上,抬头瞧见宫墙外正是一片蓝灰与橘红晕染交织,不免又想起前世不知凡几的等待的日子,终究轻轻叹了口气。
她重活了一回,回到了及笄这一年,昨日才行了笄礼,离燕远奉旨离京御敌,尚有半年多的时间。
倘若他这回不必出京,不必往望月关去,会否就能平平安安,好好在她身边呢?
林悠不觉已是鼻子一酸,视线当即模糊了。
她趁青溪不注意,偷偷将眼泪抹了,坚定地看着前方空旷的宫道。
昨日笄礼行过,父皇问她可有什么愿望,她两世里第一次鼓起勇气说了她最想说的话。
只是父皇说,燕家是功勋世家,又是满门英烈,断不能妄下旨意,这才有了今日鸣扬宫小聚,为的是帮她试探一二。
乾嘉帝谨慎,能为女儿有这么一试,林悠已觉万分幸运。她不敢奢望更多,只答应,倘若燕家有意,待那少将军冠礼一过,她就出嫁。
若他做了驸马,想来便不会离京到那么远的地方,更不会意气风发地去,回来,却只是冰冷的棺椁。
至于那燕少将军同意不同意……
林悠搓了搓手中的帕子,她与燕远自幼一同长大,自问还是对他有几分了解的,他若当真无意,前世又怎会在大军开拨前,特意同她告别,还恳求她等他回来呢?
只是此生回来不过两日,还未来得及见他一面,也不知多了这鸣扬宫小聚,又会不会影响了他以后的安排……
林悠胡思乱想之际,已能听见渐渐近了的鸣扬宫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宫禁之中本是不许带兵刃的,但这鸣扬宫小聚却是除外。
鸣扬宫说是个宫殿,主体却是个临湖的水榭,与之相连的一处露台正建在湖中,两边与鸣扬宫的两道宫门相通,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倒是个适合宴饮的所在。
此刻正殿之中坐了乾嘉帝林慎并一干肱骨大臣,侧边殿中是罗贵妃并着一干命妇小姐,都齐齐地向湖中那露台看着。
那露台上,是两道正打在一起的身影,一老一少,一个手里执着大刀,一个手里却是一杆银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