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拾萤说话向来坦诚,又来牵他的手。
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宋敬原四指指尖,这样柔软的触感让宋敬原心里一暖,到底没再甩开。
宋敬原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要真比不过他,他难道真会收那个小王八蛋进师门吗?!”
路拾萤叫他小点声,隔音不好。
路拾萤说:“老师也没有办法,人家找上门来,诚诚恳恳要拜师,不能就这么打发。你赢了他,不是心服口服?”
宋敬原声音低沉:“你看到他的画、他的字了吗?”
路拾萤沉默片刻:“看到了。确实好。一定有好老师跟着教过,不次于你我。”
宋敬原说:“自从那日去了江博,看到金农的漆书……总之我近日状态奇差无比,字无气意,不一定能胜他。”
路拾萤说:“我信你。”
宋敬原气急败坏:“你信我有什么用?你替我比?”
路拾萤满腔柔情被他的臭脾气一搅,立时消散全无:“那我不信了,我去帮小……姓什么来着……哦,我去帮小吴。”
“你敢!”
路拾萤当然不敢,只好替他拿上颜料、熟宣,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往常宋敬原会立刻躲开,反手就是一拳,今日却没有动作。
路拾萤心又软下来,说:“没事,你要是输了,你就撒泼耍赖,你就仗势欺人,你就做流氓,说你就是输不起。”
宋敬原顺着他的话说:“可以。他要真是进了我师门,我就天天以师兄的名义逼他喝我做的南瓜粥。”
路拾萤肠胃若有感应地蠕动了一瞬,然后自己摸着鼻头说:“……太狠了,不至于。”
宋敬原没再和他废话,冷着脸下了楼。
两张桌案相对立于后堂檐下,案上分别两纸宣,勾线笔、染色笔、颜料若干。
北宋画家郭熙曾对“画中有诗”这一理论发表过高见,认为“诵道古人清篇秀句,有发于佳思而可画者。”
北宋画院的考试制度,正是从诗文中摘取诗句,然后让画者入画,察看各人的思想意趣的有无、画工笔法的好坏。
公平起见,宋山抽出一本诗集,让褚方元随便点。
褚方元随手一翻,戴上眼镜一看:“哦,名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吴孟繁只对着宣纸凝视片刻,很快动手入画。
而宋敬原就像入定了一般,手里捏着笔杆,直愣愣地盯着颜料发呆。
他心里想的其实是:褚方元你个老没良心,分明是故意的!
那他妈的是一卷宋词集本,哪来的《钱塘湖春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