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恪行第一次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蒋小城。
蒋小城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小时候发生过哪些窘事?闹过哪些笑话?受过哪些委屈?经历过哪些难忘的事?什么时候发现了自己的性向?最好的朋友是谁?有没有谁喜欢过他,或是他喜欢过谁?
有没有谁喜欢过他,或是他喜欢过谁?
沸水托着姜片摇摇晃晃地起伏,咕嘟咕嘟地冒泡。
对于这个问题,钟恪行从来没主动问过,他一直秉持着把握当下的看法,自觉往事已成过去,就不必太过介怀。
可今天,当看到邵朗时,他才知道他看错了自己。
不仅介怀,而且嫉妒。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肉和血变换着方角度揉在一起,挤压出喊不出的痛。
他嫉妒他不存在的日子里,有另外一个人参与蒋小城的人生。
他嫉妒蒋小城给他买过围巾作为礼物。
嫉妒那个人曾经陪着喝醉的蒋小城。
除了满腹令人发疯的嫉妒,还有浓浓的焦躁与恐慌。
他喜欢我吗?
是真的喜欢,还是觉得合适?或者只是怕伤了我的心,才委曲求全自己?
毕竟他总说“我什么都行”,“都可以”,“没关系”。
毕竟,那个仲夏夜,在幽暗的湖边,他曾拒绝过自己。
碗里的姜糖水飘着淡淡的热气,钟恪行用手背试了一下温度,不烫了。
端起碗,一步一步地走向客厅。
就像两个本来毫不相识的人,遥遥地对望着,一步一步地向彼此靠近。
制造了那么多的机会,做了那么多的安排,好不容易,你觉得你们已经很近了,突然,又有巨大的陌生感扑面而来。
无力。
钟恪行在蒋小城身边坐下,他想该叫他起来,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嫉妒使说话也变得艰难。
只得轻轻拍拍他的胸口。
蒋小城浓浓地嗯了一声,伸手扯了扯领带,眉宇轻皱,很不舒服的样子。
钟恪行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那些嫉妒,那些焦躁,那些恐慌,好像水滴突然暴露在骄阳之下,忽地消散了。
他们更早认识又怎么样?互送礼物又怎么样?一起喝酒又怎么样?现在他才是蒋小城的爱人,他们认识三个月二十一天了,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钟恪行放下碗,身子前倾,替他松了领带,又解开两颗扣子。
柔声说:“要喝水吗?”
深陷混沌之中的蒋小城真的听见了,他发出半睡半醒的梦呓,手撑着沙发,挣扎着想要起来。
钟恪行一手扶着他,一手端起碗,喂到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