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顿了顿,还是缓缓抬起了头。烛光下,乌眸长眉,丝毫看不出曾经这是一双琥铂色的眸子。
秦朗眼底掠过一丝满意,手指轻搭在台上,缓缓道:“果然没了异色的眸子,你还是顺眼了许多,不像个杂种了。”
世间哪有父亲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这般刺耳难听的话,可秦谨言似乎已经麻木了,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从小就没有对他展露过一丝笑颜的父亲。
从小,他见过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能见到父亲的都不是因为父亲来到他和母亲的偏院,而是在姨娘的生日宴上,他悄悄躲在门缝边,偷偷看着父亲是何模样。
他印象之中,父亲第一次对他说话还是在一个可笑的冬日。那日父亲与母亲大吵了一架,当时他岁数还小,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记得最后母亲苦苦央求父亲放了她,那时的秦朗比现在要稍年轻些许,他睨着跪在地上的母亲和自己。
看他的那种眼神,似乎在看一个什么恶心的污秽一般。那时的他不懂,也跟着跪在地上,求爹爹放过娘,以为这样,爹爹和娘就不会吵架了。他极近卑微地扯着父亲的裤腿,膝盖被磨得出了血都没有察觉。
一个小孩,跪在寒冷的雪地上哀求道:“爹,你和娘不要吵了,好不好?”
可是他心底极为渴望看他一眼的爹只冷冷地踢了自己一脚,黑底白纹的靴子踏在自己手背上,说道:“笑话,你是我儿子吗?你就是个杂种。”
雪水渗入磨破的伤口中,在洁白无瑕的雪地里留在一道道血迹,冻得他身子发抖。他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被自己的父亲踹倒在地。后来的事,他已不记得了。
他起了高热,等醒来时,母亲已被变相囚于尼姑庵,秦朗还限制他一个月只能见母亲一次,并且同他母亲说,何时她回心转意,何时就让他们母子相聚。
可是这么一分别,已过了不知多少年头,他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娘回心转意。每次问及娘时,她总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看着他这双琥铂色的眼眸。
不过后来,娘因早年身子受寒,而卧病在床,与他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省吃俭用,也只能勉强买得起给娘服用的药。
从小到大,他从未感受过一丝父爱,父亲唯一告诉他的就是,他只是个杂种。
秦朗扫过一眼少年的神情,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种极力掩饰,但还是泄露一二的恨意,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听闻你娘的病又加重了些,需要的银两也多了,不知道你可担负得起?”
听到秦朗口中说到娘,秦谨言再难压抑心中的恨意,沉下声飞快道:“不需要你管。”
“哦?不需要我管?听说你最近为了筹够银两,还去码头边帮人搬运货物,为了不让许家那丫头知道,还专在丑时三刻出门,你说对吧?”秦朗似乎胜券在握,低缓地说道。
少年眼中滑过一惊,抿紧薄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