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蹊凑到林晏身边说我爸就是想在人前嘚瑟一下,不然他买的收藏都要堆灰了,你就给他这个机会吧。
宋父打开盒子,把几件瓷器摆在长桌上。难得不是民间收藏家最喜欢的明清景德镇瓷,而是高古瓷。
这两件是唐代的秘色瓷,我之前去西安特地去看过,和法门寺地宫出土的一样。宋父拿起一只青瓷盏递给林晏看,葵口、斜弧腹、腹部压印竖棱、圈足,内底有莲花纹。林晏接过,仔细地看了看碗底。
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也只有这种水平才能进贡给皇帝了。宋父感慨。又点了点另外一件瓷器,耀州窑,北宋的。虽然耀州窑不是五大名窑,但是这件瓷器壁薄,只有0.3厘米,也是珍品。不过还是没有这件定窑白瓷薄,可以透光。宋父拿了一只小手电来,打在白瓷壁上,光线确实可以透过器壁,在另一边形成光斑。这是建窑兔毫盏,银兔毫。
林晏都一一看过,又问这件兔毫盏和耀州窑青瓷盏是您从哪儿得来的?
兔毫盏是别人送的,耀州窑那个呢西泠印社拍卖行上拍来的。有问题?
这件耀州窑外壁上深刻缠枝牡丹纹,纹饰很清晰。耀州窑那边古代盛产高岭土,含铝量高,温度烧高了也不会塌,所以器物可以做得很薄,不像越窑,就算是秘色瓷胎也是相对比较厚的。林晏对比着耀州窑的青瓷盏和秘色瓷,所以耀州窑工匠刻划纹饰可以很深,俗称半刀泥,不过像这么薄又刻花这么深的确实很少见,价值很高。
宋父抱着搪瓷杯,问林晏做考古也做到过瓷器吗。
林晏回做过一些瓷器的化学成分检测和显微结构分析,并给宋父简单介绍了一些文物收藏和科学研究的区别。
宋父点头,对林晏的印象越发好了,说以后要经常请林晏来看他的收藏。
宋成蹊和林晏把一堆干货放上车,宋成蹊左右看了眼,借着汽车的遮挡偷了一个吻。
林晏拉住宋成蹊,成蹊,你父亲收藏的古董多吗?你劝一下你父亲吧。
怎么,那些东西有问题?
林晏想了一下,迟疑着开口,就今天那几件,兔毫盏和秘色瓷是仿的,耀州窑有可能,定窑白瓷我看不出来,做个化学成分检测基本能判断。
你还真有研究啊。宋成蹊惊叹林晏就和宝藏一样,每次随手一挖都能收到惊喜。
现在学界已经认定秘色瓷是越窑生产,法门寺那几件是传世品的代表,但数量太少,宁波上林湖那边新发掘了一个窑址,考古届说是秘色瓷的产地。根据那边的研究结果,你爸那两件不太像。内底的荷花纹随意奔放,是晚唐的风格,但是器底的装烧痕迹是六条长泥条,这是北宋中期才出现的。
林晏顿了一下,又说现代仿造大多是仿博物馆或者图录,器底看不见,所以这地方最容易看出来。还有耀州窑,刚刚我也说了,耀州窑从来都没出现过这么薄的器壁,而且耀州窑不是官窑不是贡窑,大多都是民间用的,不会有这么高的水平。兔毫盏的话古玩市场最多了,我刚闻了一下,有轻微的化学物品的气味。
你说的是真的啊,刚怎么不说?宋成蹊惊呆,刚刚林晏在他爸面前还一幅这些都是真的的表情,原来都是装的,假得这么明显?
林晏一脸无辜,不知道你爸花了多少钱啊。有些人可是倾家荡产买古董啊,我总不能逼人家跳楼吧。不过这种高古瓷不会太贵,几万到十几二十万这样,只要你爸不是被人骗了。
都是假的,还不是被人骗了。宋成蹊笑哭。
文物收藏的水太深,被坑了不冤。上次省博一个年度大展,我们内部大佬说好几件展品都是假的,民间收藏更是重灾区。林晏又举了几个例子,告诉他普通人搞收藏就是大坑。乱世黄金盛世玉,现在收藏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懂了,我会去劝劝的,不过不知道会不会听我的。宋成蹊欷歔,幸好宋父还没有走火入魔。
日子如水地过,再回校,宋成蹊陪林晏一起泡图书馆,空闲的时候便跨过英吉利海峡,租一辆车,去巴黎、罗马、比利时、荷兰林晏总忍不住想去博物馆,一待就到黄昏。
转眼便到了回国的日子,宋成蹊组织了个小型送别趴,邀请了好友以及莱恩等人。
宋成蹊的厨艺经过三年的磨练已经小有所成,林晏也能炒几个菜唬人。宋成蹊把库存的酒都拿了出来,还开了几瓶香槟,一群人喝得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宋成蹊踹了几脚,几个还能动的,踉跄地告辞离开,剩下的睡在地上鼾声如雷。
宋成蹊拍了拍林晏的脸,林晏迷茫地睁开眼,去床上睡。
宋成蹊半抱着林晏拖进房里,平时看着瘦,实际上沉得要命。宋成蹊把林晏扶上床,把自己也摔进被子里,侧着头看林晏。
睫毛很密,又弯,嘴巴微微张着,因为喝多了酒格外水润。宋成蹊把头挪过去,闭上眼印在嘴唇上。
软软的,又滑又腻,比所有棉花糖都诱人。宋成蹊轻轻地舔舐,想咬一口,吞进肚子里。偷偷地把舌头放进去,慢慢地碾。
林晏林晏
林晏缓缓睁开眼,发出一个气音,嗯?
我想要你。宋成蹊把自己压在林晏身上,凑到林晏的耳边轻声地说。
林晏听懂了宋成蹊的话,嘟囔道,为什么不是我要你?然后又闭上眼,想起了什么,你不是喜欢柏拉图吗?
可是我现在想要你。宋成蹊不屈不挠地说。
林晏推了推身上的人,很重,下去,我要睡觉。
宋成蹊捏了捏林晏的脸,林晏没什么反应,只是一个劲地推他下去。无奈,宋成蹊只好翻身下床,给林晏盖好被子。
第二天林晏宿醉醒来,头密密地疼,宋成蹊给他泡了一杯蜂蜜水。
林晏有些萎靡,检查自己的行李。
我半年后毕业就回国找你,不要太想我。宋成蹊圈着林晏,不想放手。
林晏任由宋成蹊抱着,机场里来来往往,偶有人看他们一眼。
我要走了。林晏道,不知怎么回事,这两天宋成蹊特别黏人。
宋成蹊放开,亲了一口,再见。
再见。
回国之后林晏找了一份省考古所的工作,有时外派到考古工地,有时留在所里做研究。
大杜问林晏来不来参加建系三十周年庆,林晏翻了翻自己的邮件,果然看到了一封系里发的邀请函。
林晏在想这次周年庆有多少含金量,大杜就说费费和张西岭都会来,到时候寝室几个人聚聚。
林晏便应下了,工作单位和学校在同一个城市,过去也方便。
应下之后林晏便在想那个人会不会去,三年了,开始是刻意不去打听他的消息,后来便完全没了联系。
林晏稍微出神了会,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既然是同学见面,那便不能太寒碜。林晏瞧着自己前几日上工地晒出的一脸粗犷和毫无造型可言的头发,只好特地找了个时间拾掇自己。临行前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Byredo Super Cedar,想到那个人,又忍不住喷了两下,是清晨雾霭下的雪松和微微湿润的香根草气息。
开车到学校的时候还早,大杜在电话里说自己正在机场接站,让他自己先玩一会儿。
林晏便去了会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不过见到了蒋菱歌。
好久不见。蒋菱歌打招呼,觉得林晏比读书时多了些什么,更吸引人了。
林晏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