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踟蹰了一下,终是问了,你之前受过伤?不然,就盗墓贼那一下子,应该不会这么严重。
魏召南怔住,想起了Flannery教授,眼睛蒙上一层灰色,你刚去英国的时候,我在墨西哥进行考古发掘遇到了泥石流,受了伤。
林晏便想起那段时间,申请美国的大学被拒却收到了英国的offer,想要依赖魏召南却长久没有音讯。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还阻止自己回国看他。
不想你担心。Flannery教授意外身亡,家中父亲职位动荡,千头万绪,是自己最狼狈的时候。
不想我担心,便把我排除在生活之外,你却是把我当什么?恋人不就是同甘共苦,无所保留吗?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林晏对这段感情有了隔阂,两地分隔,无处用力而茫然不知所措。不过,现在再来追究已是毫无意义了。
第二天凌晨,魏召南醒来,看到林晏就趴睡在自己床边,想到很久以前一同醒来的日子,他们会笑着交换一个早安吻,然后吃自己做的早饭。
林晏惺忪中察觉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轻轻柔柔的,又抚过鼻尖,停在嘴唇上。林晏睁开眼睛,魏召南收回手,林晏假装浑然不知,回招待所拿了换洗的衣服,又回到病房。
第20章
林晏很快写完了地方窑址的调查报告,把文件上传到了邮件中,在按下发送邮件的时候却迟疑了。
有其他可以照顾你的人吗?
魏召南闻言,看向林晏,没有,半晌,又说如果有别的事,你可以走。魏召南眼角垂下,言不由衷。
临近的床位上躺着一个老人,子女下班后会来陪一会儿,大多数时候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林晏目光从魏召南身上移开,落在老人身上,然后把自己邮件上的文字和文件都删除,重新打了一段话,发给领导。
在病床上养伤和陪床都是无聊的事,林晏随意浏览手机,想起自己一直很想看却没时间看的《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便想干脆去买一本打发时间。
林晏站起来,问魏召南有没有什么想看的书或杂志,魏召南想了想,说随意买几份报纸。
林晏便披上大衣出门,去买了自己想看的书,又短暂地在这个城市逛了逛,遇见一家很是冷清的独立咖啡店,坐下来尝了一杯咖啡,却是十分美味。林晏刚想打包一杯,又想起来他应该不能喝,兀自笑了笑,便回去了。
林晏把报纸放在床头,又放了一本《金雀花王朝》在上面。
给我的?魏召南拿起装帧精美的书,问道。
嗯。
既然是赠我的,那就写个赠语。魏召南语气里没什么起复,心里却在嘲笑自己的小心思。
林晏从魏召南手中接过书,打开笔帽,却不知该写点什么。
林晏把书还给魏召南,然后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就着窗户洒进来的余晖,看自己的书。
魏召南打开《金雀花王朝》的扉页,只有简单的一句,权力存于人心。信则有,不信则无,没有留下一个名字。魏召南在心里念了一遍,笑了,他这是既说书,也说自己啊。
魏召南不时转过头看向林晏,看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时不时翻动一张书页,不知何时突然就没了以往的彷徨和小心翼翼。
林晏的手机放在柜子上,屏幕蓦然亮起,魏召南看过去,上面映着宋成蹊的名字。
魏召南知道宋成蹊是谁,也知道了他和林晏的关系。
许久,魏召南才收回视线。
林晏,你的电话。
林晏合上书走过来,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又看了眼魏召南,然后接起电话走出门。
魏召南看着林晏走出去的背影,看到他懒散地靠在栏杆上,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弯起了眼角漾出笑意,迟来的心痛慢慢涌上。
有什么可说的?半小时了,说什么这么开心?
林晏站在夕阳下,觉得很舒服,便多站了会,把自己下盗洞的事说给宋成蹊。宋成蹊一惊一乍,勾起了十二分的好奇,说以后一定要带他下墓看看。不过之后宋成蹊又哀嚎教授给自己的论文提出了大修的意见,他还要在英国多待一会儿,等他回来带礼物补偿。林晏说没事,让他好好接受教授的摧残。
宋成蹊气哼哼地说林晏回国之后就一点都不关心他,又追问这些日子想没想他。林晏噎了下,有些心虚地说想了,宋成蹊便心满意足地收了线。
林晏带着一丝愉悦走进病房,魏召南随意地看了一眼林晏的脸色,便察觉了这一分高兴,不禁觉得有些难受。
你在看爱弥儿涂尔干的《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魏召南主动开口。
嗯。
怎么想看这个?
以前教授提到过,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和考古学在某种程度上有共通之处,建议我们都去看看。林晏其实以前写论文查资料的时候已经接触过本书的一些思想,但并没有系统地阅读,现在去看,果然是社会学奠基人的大作,让林晏这个极度讨厌宗教的人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魏召南见林晏生了兴趣,便投其所好,深入聊了聊涂尔干关于宗教的起源是图腾的理论,以及把社会分为神圣和凡俗两部分的思想。两人聊得兴起,又拓展出去聊了聊到弗雷泽的《金枝》和格尔茨的《文化的解释》。
按照弥尔干的理论,那么我们现在自诩的现代生活和宗教生活并没有两样,只不过信仰和仪式更隐蔽而已。宗教创造神,信仰神。而我们创造科学,信仰科学,创造社会契约,信仰社会契约。林晏有感而发。
闻言魏召南挑了挑眉,信仰在社会的每个阶段都存在,是道德的一部分,你这么说,是将宗教的概念泛化了,两者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林晏对魏召南的反驳没有感到不高兴,学术本来就是要在争辩中进步的。林晏想了半晌,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只好说:或许吧。又分出一部分思维想到,即使魏召南现在已经离开高校进入体制,他依然像个尔雅的学者多过政客,无怪曾经自己那么迷恋。呵,现在也依然很有魅力。
本来满脑子的学术被一丝胡思乱想打破,林晏便也没了继续讨论下去的欲望,便说:晚饭想吃什么?医生说你现在还只能吃流食。
魏召南看着林晏不说话。
你可以选择蔬菜粥、南瓜粥、八宝粥、皮蛋瘦肉粥
皮蛋瘦肉粥。
林晏笑起来,好,等我一会儿。
林晏在附近餐厅打包好,在花店前驻足。
先生要买花吗?花店的小姑娘招呼客人。
林晏要了几支向日葵和桔梗,等小姑娘包扎好。
先生您的花,下次再来打九折哦~
走进医院,前台的小护士看见林晏拿着花,偷笑着和旁边的人眨眨眼睛,猜测林晏和67床病人的关系。
林晏向小护士借了花瓶,把花束拆开放在魏召南的床头,惨白的病房就有了星星点缀。
你还去买了花。
嗯,看着高兴点。林晏把勺子递给魏召南,你的粥。
魏召南安静地吃完,看林晏收拾好。
你在J大考古实习去了哪儿?
土耳其加泰土丘遗址和埃及柏柏尔墓地。
柏柏尔墓地,找到了?
比较幸运,但没有发掘,只做了基础的踏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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