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平时,他眼角余光里只有教室的地板。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傅予寒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走到葛然那里说了几句话。
啊?你今晚不上晚自习吗?葛然接过钥匙,犹豫着,板报
我明天来画。傅予寒递给她一张纸,草图我画好了,这样可以吧?
白纸面上横向画了两条长线,大概框出一个黑板的比例,傅予寒在正中间画了个认真学习的人,背景以简单线条勾勒出教室一角,两边分出的区域用来誊写文章。
虽然简单,不过那个人画得挺好看,效果一下就出来了。
行。我就是想要大概这种样子的,果然还是找你靠谱。葛然弯着眼睛笑了笑,你不上晚自习,要跟班主任请假呀。
没事,不用。傅予寒有些漫不经心,课都旷这么多次了,不差一次晚自习。
这种事,葛然是劝不住他的,她跟傅予寒也没熟到打听别人去干什么的程度,只好作罢。
由于有一部分人不参加晚自习,学校在门禁上管理困难,干脆不管,下午放学以后有两小时的休息时间,学生可以在食堂吃饭,也可以到校外或是回家吃。有不少人都拎着书包站了起来,傅予寒回到座位上收拾了一下桌子,也把单肩包斜挎到肩上。
傅哥?孙文瑞喊了他一句,你回家?
傅予寒嗯了声,脚步没停,很快就走到了后门口。
奇怪啊,傅哥不是不爱回家么。方佳远咕哝道。
谁知道,孙文瑞探头探脑,可能又有什么事吧。
闻煜从书里抬起头,看了眼他们,又往后门口看了眼。
少年的衣摆恰好消失在转角,只留下一道影子。
九月初,天气仍然闷热。傅予寒插着兜走到校门口,拿手机看了眼。
电话震到第三遍了,他却不太想接。
秦晓璐今年六岁,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天生心脏不好,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器官捐献者,她的病会一直这么反反复复下去。
首先找不到合适器官,其次有了也不一定有钱换,病情几乎是无解。
何燕心情不好,就喜欢往他这里撒。
去医院晚了,没笑脸,照顾妹妹不积极总之都是罪过。
也不是没和她吵过,但次数多了就会发现,有些事情属于无用功。傅予寒把震动关了,手机丢回口袋里,走到车站坐车。
再不情愿,他今晚还是要去医院。
六岁的小姑娘哪怕是陌生人呢。
何况还有一半的血缘。
公交车晃到医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不少,傅予寒睁眼愣了三秒钟,赶在关门前下了车。
医院里永远是熙来攘往的人,焦急、恐惧、悲伤或许还有一点点喜悦,他从那众多的情绪里穿过去,到了住院部边上临时搭建的两层建筑里。
床位不够,没钱没关系,妹妹只能住这儿。
我来
他进病房,两个字没说完,被何燕劈头盖脸砸过来一句骂,你晓得来了啊?手机是装饰品吗?打你这么多个电话没听见?
傅予寒冷淡地走到病床另一边,跟他妈隔着:在车上,睡着了。
你妹妹都这样了你还睡得着觉!
我又不是机器人。傅予寒不想跟她吵,把话题扯开了,今天医生怎么说?
秦晓璐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看着有点红。
能怎么说,反正治不了。何燕眼圈红了,惋惜地看着女儿,今天她发烧了,挂了水,医生说今晚能退就没大事。
叔叔呢?
加班。何燕抹了把眼睛,又冲傅予寒吼,都是你!卖你三箱废纸而已,进门这么大声干嘛?吓到你妹妹了!
傅予寒没应声。
秦晓璐心脏不好,胆子也小,确实受不得惊吓。但他昨天进门的时候根本没往她屋里去,何况家里为了她,门脚都垫了东西,开关门弄不出什么大声响。
解释没有用,只要何燕想,她有千万种方式把事情推到傅予寒头上。
妈妈
床上的少女颤抖着睁开眼睛,发出微弱地呼喊,轻得像只奶猫。
何燕立刻贴了过去: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嗯我自己病的,你不要骂哥哥。秦晓璐努力睁开眼睛,声音软绵绵的,妈妈,我饿了。
妈去给你买吃的,想吃什么?
都可以深棕色的大眼睛转了半圈,秦晓璐看向病床另一边,轻声问,哥哥吃饭了吗?
傅予寒摇摇头。
那你陪我一起吃呀。她说完,又看何燕。
何燕拿女儿没办法,喊着好好好一起吃就出去了。
病房里终于短暂地回归和平,秦晓璐冲傅予寒笑了一下。
高大英俊的少年终于俯下身子,从裤兜里伸出手,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
怎么烧起来的?他声音很低,以至于听起来多了几分温柔。
不知道,突然就烧了。
难受么?
秦晓璐摇摇头,吐了下舌头:妈妈自己大吼大叫,天天说你吓我。我哥哥这么帅,我怎么可能会被吓到。
傅予寒的表情有所缓和。
你今晚还留在这里吗?秦晓璐小声问。
嗯,傅予寒说,你爸爸年纪大了,晚上熬不住的。
总觉得你好辛苦哦这里也没个地方给你睡觉。
有沙发。
不会难受吗?
傅予寒顿了顿:还好。
多病的孩子早慧,秦晓璐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很难过。
你快点好起来就好了。傅予寒揉了下她的额发。
哥哥。她突然说,我是不是很累赘啊?住院又好贵,药也好贵,妈妈每天都在愁钱;还要耽误你时间陪我他们跟我说高三很重要的,但是你就要花很多时间在我身上。
她有钱,你别信她乱唠叨。跟我爸离婚的时候她分了不少的,供你吃药没问题。傅予寒说,我么来不来都不耽误念书。
反正他根本就不怎么念。
秦晓璐不知道这些,还以为她哥读书这么厉害,眼睛里顿时流露出崇拜的神色。
傅予寒不太习惯被她这么看。
他收回手,别开了一点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