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傅予寒来不及说什么,巨大的声响已经在不远处迸裂,一团火星倏地冲上天,在最高处轰然绽放。
啪
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紫色的流火在漆黑天幕中交错,舞出花一般的形状,绚烂到消失前的最后一刻。
但此时,第二朵烟花早已盛开。
闻煜准备了很多,这场焰火放了很久。
久到傅予寒仰起的脖子都有点酸。
平心而论,焰火很美。
然而。
虽然他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每一朵烟花的绽放,注意力却始终在旁边那个人身上闻煜出来时没穿外套,柔软的毛衣看起来莫名有几分单薄,风吹起他的羊绒围巾,那上面的流苏跟着在飘。
烟花终于放完了,视野里的光怪陆离瞬间化为空虚的黑暗。
闻煜转过头:好看么?
傅予寒也跟着转了过去,看着他:你冷不冷?
闻煜一愣,而后失笑:你就想说这个?我不冷。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动了一下。
傅予寒还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用手贴一下他的手背或者脸颊,用掌心的温度告诉他自己不冷,但是没有。闻煜动了动,又把手放了回去,轻轻一笑:既然没什么感想,看完就回去吧,这里明天早上会有工作人员来收拾的,我都联系过了。
他拔腿便走。
煜哥!傅予寒蹙着眉叫住他,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就不能说出来吗?
闻煜顿住脚步。
他没回头,脸稍稍侧过一点,声音压得很低:我没生气。
骗鬼呢你。傅予寒没好气地说。
闻煜深吸口气,没事的,你晾我一个晚上就好。杨帆刚叫我看电影,我先回去了生日快乐。
傅予寒:
快乐个屁。傅予寒低声咒骂,为什么到现在反而不愿意说了呢
他声音不大,已经走远的人听不见。
傅予寒吹了会儿山风,恍惚地想,他好像得一个人去考试了。
等他终于回到排屋时,KTV房和桌球房已经关上了门,客厅里一下变得很静。傅予寒上楼前路过了电影放映室,朝里面看了一眼,一下就看见跟杨帆并排坐着的闻煜。
他看得很专注,反而是杨帆注意到了他,伸手招呼了一下:小寒,来看电影么?是你喜欢的恐怖片。
三个女生都看了过来,唯独闻煜没动。
他心情不好到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傅予寒陡然想起那阵子自己天天跟闻煜念叨你别装了,你能不能真实一点,只觉得自作孽不可活。
算了,我有点困。他轻声说,你们看吧,我上楼了。
瘦削身影消失在门口,电影放映室内才有了新的动静。
赵彤往杨帆怀里缩了缩,小声道:他是不是心情不好啊?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算了。杨帆抱住她,小寒那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等他睡一觉,我明天早上再去问他。
没关系吗?
杨帆摇摇头,冲她笑:我俩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闻煜不动声色地掐了下自己,勉强保持了面瘫的表情。
不过,那个小哥哥居然喜欢看恐怖片,胆子真大。吓到瑟瑟发抖又没有男朋友可以抱的李思思只能和宋婷拥抱在一起。
胆子小才看的。杨帆笑笑,我俩从小就拿恐怖片练胆,看多了就不怕了。
闻煜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他约你看的?
嗯,杨帆点点头,像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家以前那个房子大嘛,爸妈不在家跟鬼屋似的。有一回好像是他做噩梦吧?醒来一看那空房子更吓人了,就跑来找我看恐怖片。
赵彤笑了:这是什么逻辑啊?
被恐怖片吓完就发现空房子都是纸老虎的逻辑,杨帆很无奈,结果我被他吓得睡不着了。
三个女生都笑开了,前不久因为恐怖画面而凝滞的气氛微微松动。
唯独闻煜眼神是暗的空荡荡的大房子,他想到了自己。
杨帆跟她们一起笑完,把头凑到闻煜耳边低语:诶,你俩怎么了?你惹他了?
闻煜回过神,失笑:怎么会我哪敢啊。
杨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算了,你俩自己解决吧。
说罢,他扭回去继续看那部以吓哭小朋友著称的恐怖片了。
闻煜跟着看完了一部恐怖片才上楼,房门关着,但没上锁。
拧开门把手时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进去了。
不过想象中的尴尬场面并没有发生,屋里开着暖黄色的床头灯,却没有声音。
小寒?闻煜瞳孔微缩,一瞬间以为傅予寒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失踪了。
但是没有。
他快步走进去,越过玄关,发现傅予寒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他应该洗过澡,头发吹到半干,身上穿着件T恤,半个肩膀露在外面。
诚然室内开了地暖,但这个造型看上去仍然有些奔放。
闻煜松了口气,想想又有些无奈,走过去给他拉上被子,因此猝不及防地看见他微红的脸颊。
偏头一看,床边放着瓶威士忌,还有个空杯子。
今天是集体活动,闻煜考虑到大众接受程度,调酒的时候手下留情,少放了些酒,于是楼下剩了很多。
再说,他本来就打算今晚和傅予寒一起喝一点,带的有多。
傅予寒应该是上楼前顺了一瓶上来,自己喝了半瓶才睡觉,那张白皙的脸上此刻布满酡红,颜色变化非常明显。如果不是刚闹过脾气,闻煜还有些心猿意马。
但现在,他只能叹口气,把酒瓶从地上捞起来,换了个地方摆好,接着发了会儿呆,才进浴室洗澡。
曾经被漆黑大房子吓到过的童年经历几乎一模一样,傅予寒却有个杨帆帮他记着。
时间和陪伴真是无法被忽视的东西,而他只能把酸和苦涩自己咽下去。
闻煜洗完澡,想了很久,上了另一张床。
清晨第一缕天光从室外照进屋内时,傅予寒睫毛轻动,随后醒转。
他愣了几秒,回头看了眼,在另一张床上看见了闻煜的背影。那人分明睡着,呼吸却不太稳。
傅予寒的第一反应是,他昨晚好歹是回来了。
第二反应是,明明是个有光就睡不好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拉窗帘。
傅予寒吸了下鼻子,下意识地掀开棉被下床,轻手轻脚地将窗帘严丝合缝地拉好。
拉完,才惊觉自己有点手贱。
他自己还不爽着,为什么要照顾那个话也不肯多说一句的人?
真是多余。
昨夜灌下去的酒精似乎仍在体内,呼吸间还有那股特有的味道,傅予寒皱了下眉,嫌弃地看了眼那个自窗帘合上后就渐渐平复下去的身影,走进洗手间将自己拾掇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