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年轻的臣僚没忍住,在朝会上就笑得喷了出来。
高仲甫的表情愈加阴晴不定,站在他对面的刘嗣贞双袖负后,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接着又有儒臣站出来跟着程秉国说话,无非礼义廉耻之类。然而宣政殿上忽又一声清咳,众人静了。
礼部尚书、许贤妃亲兄许承站了出来。
前些日子许相去位,明面上只剩下了许承许尚书,但实际上许家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关系错综复杂。但许家行事一向低调谨慎,是以屹立前朝后宫二十年,不是没有道理。
许承慢慢地掸了掸衣袖,一字一顿地道:
“依程相此言,则敬宗皇帝是禽兽之行,端和太后是灭国之祸乎?”
满朝公卿都清清楚楚地看见程秉国的脸色唰地苍白下去。
先帝敬宗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是自己的表侄女,而更久远之前的端和太后曾改嫁三次,先嫁兄弟再嫁庶子——这都是明明白白入了太庙上了谥号的皇帝与太后,天家的辈分,其实早就乱成了一本烂账。
众臣僚摇摇头,如此一想,只觉这父子娶姊妹,也算不上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了。要怪也怪这老人家出言太过大胆,开口就是什么禽兽什么亡国,这叫圣人的面子往哪儿搁?这下落得个非议祖宗的罪名,只怕莫说官位,连性命都要搭上!
正在这短暂片刻尴尬的沉默中,在众臣班列的末尾,忽然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很年轻,高高的乌帽下容貌清秀,迈着端正的步子走到了殿堂的正中心,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才道:“臣粲以为许尚书所言非是。”
段臻的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想看清楚这年轻人长什么模样。
许承被一个小官挑衅,不怒反笑:“何处非是,还请阁下明示。”
年轻人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波折:“许尚书认为陈留王是当比于端和太后,还是比于敬宗皇帝?”
死寂。
偌大的空荡殿堂上,静得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许承陡然发现,自己已经掉入了自己挖的陷阱里——他竟然将一个废太子和先帝相提并论!
他咬了咬牙,道:“陈留王自然不可比,但当今陛下难道不可比?程相方才说了,父子姊妹,不可相亲——”
“臣记得程相不是这个意思。”那年轻人面色温淡,丝毫不因对方的愠怒而激动,“沈才人进宫在前,君臣母子彝伦早定,为人子者,当顺不当逆。许尚书是记错了时日先后,还是要陷圣人于不义,让圣人也背个乱-伦的罪名?”
“你血口喷人——”
“够了!”段臻突然出声,声音不大,却让公卿百官都抖了一抖,“都少说两句。”
许承悻悻地住了口,也不行礼,径自甩袖回列。
那年轻人慢吞吞地又拜了一拜,才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