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盛颖琪的脑袋“嗡”地一响,只觉得从心底一下涌上了一股岩浆,让她浑身升腾起一种潮热。
热得她不由呼吸急促,再也坐不住,腾地站起了身。
原来……原来是这样……
她总算明白倪天泽为什么一开始总把嘲讽侮辱挂在嘴边,在床上就“小浪货”“小骚逼”地让她难堪,但又从不在行动上真的欺辱她,简直说不出的别扭。
本来以为是拒婚让他丢了脸。但想想来盛家求婚的也不只他一个,被盛家回绝的自然也不只他一个,偏只有他的自尊格外受打击,这不仅太过奇怪,而且以他的性格也真不至于。
然后,她就以为可能是他的身份不一样,自己丢脸没关系,害倪家丢脸他才那么过不去……⒫ǒ⑱Ⅽǒ.Ⅽǒ㎡(po18co.com)
现在才知道,原来都不是。
是因为在所有求婚者里,只有他,真的冲着“盛颖琪”。
只有他,是真用了心。
大哥说错了……
她也没料到——
谁又料得到呢?
让他不光伤了自尊,还伤了心。
盛颖琪脸色煞白地僵站在那里,眼神发直,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浑身紧绷像根轻轻一碰就会断裂的弓弦。
把本来笑呵呵的李阿姨吓到了:“盛小姐,你……怎么了这是?”赶紧伸长手臂要来搀她。
“没事……我……呃我、我去——”
盛颖琪游魂一样,喃喃自语,边说边转身往楼梯走,只有脸烫得很。
李阿姨绕出流理台赶上来,扶住她担心地打量:“盛小姐,你不舒服吗?还是我说了不当说的……”
她勉力扯出个浅笑,声音几不可闻:“卧室不、不用清理了李姨……我去、我躺一躺……”
李阿姨看她确实不像生气,先放了一半的心,但还是担忧地给她抚腰背:“瞧我真是的,只顾自己说得高兴,你现在身体不舒服,是该多休息。”
盛颖琪脚下虚浮,在李阿姨的搀扶下回到了床上。
给她盖好被子,李阿姨瞧着她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说话间脸唇都倶白了,看来少爷不是瞎操心,这个盛小姐还真是个身娇体弱的娇娇小姐。
“盛小姐,今天我都在,你先休息,有什么吩咐就用智能管家叫我,我就在下面。”
“好,谢谢……”
盛颖琪身体其实还好,只是一颗心猛然受了冲击,不仅心烦意乱,连呼吸也隐隐窒闷起来。
她缩在被子里,依然感到身体在一阵阵发冷。望着虚空的一点,下意识地咬起了手指甲,过了一会儿发觉不对,举起那只手,才发现它一直在抖。
不止手,全身都在完全不受控地微微震颤着,就像是身体里的那一阵阵冷战传了出来,直达手上变成了肉眼可见。
她吸了吸鼻子,两颗泪珠从眼角滑落。
说实话她很感激李阿姨,让她知道原来倪天泽喜欢过她。
可是这个“知道”来得,太迟了。
她脑海里此刻浮现的全都是三年前倪天泽在她家——
他低着头转身离开,那个落寞孤单的背影。
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那些年少的喜欢恐怕也已随着失意轰然倒塌,尽皆抛诸身后,留在了那时那刻。
三年后他们再见,他只有一身弥久的恨意,盯她的眼神阴鹜,冰冷嘲讽,言辞间满满的幸灾乐祸。
当然,这些,她直到现在才全幡然领悟,也理解了。
说实话,虽然他们现在看起来关系缓和了许多,但坦白说,也就这两天而已,之前也一直没少磕磕绊绊。
还是因为刚分开了两个星期,才有了点小别胜新婚的意思。
真要算的话,连倪天泽这次回来都只是一次偶然——要不是有她的同学聚会,她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人在何方。
甚至,按他的计划,他们现在说不定应该已经“和平分手”了。她虽然后来是醉得糊涂,但之前,在车上的那些都还记得。她很清楚他确实是做出过马上就要搬走的决定。
盛颖琪浑身颤抖地咬着手指甲,泪水簌簌地淌。
所以,是,他喜欢过她,但那又怎样呢?
又能怎样?
——都过去了。
现如今,她家负债累累就像撞了冰山的泰坦尼克号,倪家如日中天仿佛冉冉升起的启明星。
她是有求于他才能住在这里,不过一个寄人篱下的情妇而已,再去追究一个过往的喜欢不光是傻,那得叫痴心妄想。
先不说被拒婚后三年来他也毫无理由坚持初衷,就光说他们两个的地位,以前是门不当户不对,现在,依然还是。甚至因为有拒婚在前,这个不对等比之当初,更甚。
若是问她后悔拒婚吗?其实谈不上。未知也未开始过的事,仅凭想象,谈何后悔?
但要是问她,不后悔难道还是毫无感觉?当然也不是。
是遗憾,非常非常……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哭得不能自已。她不能去想,原来他们的错过,并不是三年前的那个转身,而是三年后的他们,对面,却再难牵手。
他喜欢她的时候,她不知道。而她喜欢上他了,一切却已经回不去了。
是遗憾啊……
她的心像刀绞一样,疼得快要裂开。
她甚至都不敢去想和问:现在他对她……还有当年一丝半点那样的喜欢吗?
虽然他现在对她也还是很好,但这种好是因为喜欢,还是出于“责任”?
盛颖琪闷头哭了半天,忽然手机传来震动。倪天泽?她抬起头,赶紧抓过两张纸巾匆匆抹了把脸,才打开手机一看。
不是倪天泽,是个微信加好友的请求。ID很陌生,同时又很扎眼:“我知道你不知道的倪天泽”。
这种突然出现的事当然透着诡异和可疑,但这人显然料定盛颖琪不可能对这几个字视若无睹。确实,就算定力再强,看到这种字眼谁都难免会生出好奇心。
盛颖琪又抽了张纸巾,把眼睛周围的泪水擦干净,打起精神,通过了那条好友请求。
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不急于说话,很快,对话框里跳出来张图片。
这是一张照片配了句话,看起来应该是ins之类的社交媒体上的截图。
照片拍得有些昏暗,但盛颖琪定睛细看,已经先看出了个轮廓,她的眼睛一下睁大了,呼吸急促起来,又惊又怕地小心点开整张图片——她的脑袋像受到了猛烈撞击发出尖锐的嗡鸣,血液都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是倪天泽和一个女人躺在一张床上。
她忽然像触了电一样惊惶失措地猛然抽手,手机被甩到了床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冷汗的颤栗中惊醒过来。
她伸出手脚,在床上爬了两步,颤抖地把掉到了床下的手机捞回来。
心跳比呼吸还急促,砰砰砰,砰砰砰——她强忍着不适,再看了看那张照片。
是倪天泽。
确切地说,是他睡在床上,侧着脸睡得正熟,而身旁是裸着肩膀自拍的棕色皮肤金发碧眼的美女,慵懒娇憨,媚眼如丝地对着镜头挑眼咬唇,是个极度诱惑,又极度得意的表情。
照片下方的配文不是英文,而是句葡萄牙语……
巴西人?
盛颖琪憋着一口气,胸口窒闷欲呕,她继续强忍着仔细去辨认那些字词。
虽然她的葡萄牙语不是很好,但以她在中学二外课上学过的皮毛,也基本能看懂。因为那句话也很简单,总结起来就四个字:
器大活好。
盛颖琪捂着嘴,脑子都木了。她头脑里只剩一片空白,瞪着照片里倪天泽的睡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流失。
很快肚子又开始剧烈地痛起来,就像有把矬子在用力地锉着她的五脏六腑。
一颗泪珠滚落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她茫茫然间忽然扯动嘴角挤出个笑来。
亏她刚刚还在为他们的错过伤心,还为拒婚扪心自问是否后悔……
真,想多了。
巴西与中国的距离,几乎就是一个地球。直飞通常40小时上下,中途需要转飞个两三次。
倪天泽临时定的行程,没时间去迁就直飞的时间,反正这航程他们也熟,自由飞运气好反而能紧凑一点,飞到一地再买到下个转机地最近的航班,加加减减说不定比直飞还省时间。
第一班机,飞阿姆斯特丹,一飞十四个小时就过去了。
中国航司机上仍不允许用手机,他只好把盛颖琪的事暂时放一边。他本来每天就没有闲的时候,那些等着要看的文件、要做的决定、要琢磨的生意就是他一天有48小时也未必够用。所以事情多了反而不急了,把手头等着处理的工作先做完,又扫了遍秘书整理出来的当天各种最新消息,做了一些笔记、部署,这才放平座椅躺下。
这段航程跨越洲际,也跨越晨昏,到了舷窗外天昏云暗,繁星点点的时候,机舱里基本已没什么声响,大部分旅客都进入了梦乡。
倪天泽睡眠轻,在这种发动机永续轰鸣的环境里,他就是戴着耳机也没法入睡,所以只是闭上眼睛躺着。头等舱的座椅当然不可谓不舒服,但此刻周遭的冷清只让他分外想念家里有盛颖琪的床。
他是出了名的工作狂,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只要醒着,不是在工作就是在考虑工作上的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需要用工作来占据脑子,好让自己不去想盛颖琪。
他习惯性地想盛颖琪,有时是各种各样地想,有时就是单纯地想——思念。
现在是,读书的时候也是。
他很早就确定自己喜欢盛颖琪。是每时每刻只要脑子空闲就会想,只要发现她在附近感官就会特别发达,只要听到别人谈论她耳力就会特别灵敏,只要她没觉察视线就会黏着她,只要她笑就会跟着笑,只要她开口月亮也愿意想办法摘给她……的那种“喜欢”。
在孟家他第一次见到盛颖琪,到他们再次面对面地见到,中间隔了六年。
这期间他们因为上的幼儿园不同,小学的校区不同,就算仍偶有一些专给孩子们举办的社交聚会的机会,也总是在错过。因为主办方不一定会请倪家,请了倪家的游乐会盛颖琪也不一定会去,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过了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