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明亮光线倾泻入内,照亮门后没有开灯的、略显昏暗的玄关廊道, 谢翡之前一直窝在懒人沙发里, 头发被压得有点儿乱,脑袋上还翘起一绺, 配上一副你怎么来了的恍若见鬼的表情,看上去呆呆的。
顾方晏忍不住要动手揉他,但在抬手之后、碰上他发顶之前, 这人往后退了一步。顾方晏的手落了空, 这还是认识以来的头一回。
谢翡敛低眼眸,顾方晏不错目凝视他,低声问:怎么了?
吃撑了。谢翡撇了下唇, 流露出些许嫌弃神色, 胃不太舒服。
谁让你散步到一半就上来躺尸。顾方晏失笑道。
归根结底是你害的。谢翡啧了声,说得漫不经心。
那我跟你赔罪?顾方晏问。
这不过是谢翡随手扯来的一个借口,他的胃其实很舒服, 不胀不痛更不酸。他转移话题:有流星雨的证据呢?
顾方晏点开上楼前准备好的网页,把手机屏幕转向谢翡, 并道:离我们最近的适合观赏的地点是南山公园。
谢翡:
上个月在南山公园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谢翡一点都不想故地重游。他一目十行扫完网页上的流星雨预测,瘫着脸对顾方晏说:别了吧。
顾方晏脸上浮现出可见的失落。
你就这么想看?行吧,陪你去看。谢翡看着顾方晏的表情,语气一转再转,跟哄他的猫儿子似的,哄完嘀咕:没想到你还是个天文爱好者。
他从鞋柜上抓起钥匙,和手机一起放进裤兜,踹掉拖鞋,换上出门穿的鞋子,但不去南山,我知道一个地方,观赏效果不会太差,离我们还近。
顾方晏从门口让开一些,问:是哪里?
我的秘密基地。谢翡弯起眼走出去,笑得格外神秘。
下行电梯直达地下车库,谢翡给导了航,顾家司机开车,大概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是一座在临江市内并不出名的山,谢翡称他为后山。
我小学是在这附近上的,有时候放了学不想回家,又不想被人找到,就到跑来这里藏着。上山的过程中,谢翡在前面带路,这里路并不难走,但没有路灯,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光芒随着动作不时摇晃。
道旁的灌木丛被照得时明时灭,青石板上落叶积了一层,踩上去簌簌作响,偶尔还会遇见一只路过的虫。
走后面的顾方晏背着观星的设备,听见谢翡这样说,来了兴趣,问:为什么不想回家?
每回考完试,都得把试卷拿回家找家长签字,这种经历是多么不愉快。谢翡语气唏嘘,尔后问:你难道就没有过无颜回家面对父母的时候吗?
顾方晏:
顾方晏还真没有,但这勾起了他的另一种好奇心,不由问:你居然会怕家长签字?
这个瞬间,谢翡笑容明显僵了一下,不过下一瞬恢复如常,口吻轻松地说:虽然是我,但偶尔也会有考不好的时候。而且我跟你不一样,我懂得谦让,比如让别人也坐坐第一名的位置,感受感受快乐。
顾方晏:你还真是懂得为他人着想。
那可不。谢翡笑道。
走过了最初的一段路,谢翡转了个方向,带顾方晏往另一边走。山野间很安静,只能听见风声,连虫叫都没有,谢翡不喜欢这种氛围,晃了两下手机,对顾方晏说:
哎顾弟弟,我有告诉过你吗?这山上有很多坟。刚才你不是踢出去了一块石头?砸到的正好是个墓碑,现在啊,指不定人家跟上你了。
顾方晏无语片刻,把谢翡营造出的恐怖效果加深:其实这山曾经是片乱葬岗,刚才我提到的石头是块人骨头。
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谢翡感到惊奇,停下脚步,将手电筒转了个方向,可是顾弟弟,你看那里
但见冷白光芒照亮的地方,有一个隆起的土包,生了青苔和污黑的石碑立在上方,旁边的树枝上还挂着白幡。
这里真的很多坟。谢翡慢慢拉长语调,说着将手机一翻,把光对准自己,从下而上照亮脸庞,冲顾方晏做了个鬼脸,不瞒你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骗你,我的真实身份是个鬼
在这样阴森幽暗的环境中,谢翡压着嗓音,步子一晃一晃,朝顾方晏靠近。
风打着旋儿回荡,在虚空里拉出呼呼的响声,四野阒然,矮灌木都被笼上一层黑影,顾方晏站在原地没动,看了谢翡两秒,低声问他:你打算投怀送抱?
问完,这人张开了双手。
谢翡:
谢翡酝酿出的一身戏没了,无语地刹住脚步,把手机拿开,面无表情对顾方晏道: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顾方晏忍住笑,佯装出眼神神色:实际上我还是很怕,这样说是想缓解一下气氛。
呵,我会信你?谢翡唬弄人不成反被唬弄住,没好气冷笑一声,转身继续带路。
走了将近一刻钟,一座破旧的木塔映入眼帘,谢翡熟门熟路地推开门,带顾方晏进去。
塔里的一切都陈旧不堪,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冷寂,倒是没有扬起的灰尘,大概是因为前些天雨一直不停,让这里变得潮湿的缘故。
他们顺着旋转楼梯往上走,时不时踩出点儿咯吱响声。
这里就是你的秘密基地?顾方晏仍走谢翡身后,他也打起了手电筒,四下扫动,去看这里的模样。
嗯。谢翡点头,这楼梯听上去有些骨质疏松,但走起来还好,你别担心。顶上有个瞭望台当然,是我给的称呼站在那,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谢翡一点一点将他的过去透露出来,令顾方晏产生了更多的好奇,他抬眼看着身前的人,问:你以前来这里,都做什么?
多数时候睡觉,有时候也会练琴。谢翡敛低眸光,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
顾方晏轻轻碰了碰谢翡手指,温沉地问:为什么现在不练了?
谢翡缩起手,用沉默回答。
过了一阵,楼梯走到顶,他低声道:到了。
顶上这一层没有过多杂物,想来是被以前的谢翡一点点清理掉了,便显得格外宽敞。这里其中一面是窗,另一面开了扇门,往外是一个小小的凉台,但年久失修,栏杆都断了,看上去很危险。
谢翡把他们带来的便携式照明灯打开,关掉手电筒,和顾方晏一起铺野餐毯。
天空澄澈干净,几乎看不见云,星辰散落在各方,由于所处地势高,离得似乎很近。谢翡站在被他命名为瞭望台的凉台上,踮起脚尝试手可摘星辰,被顾方晏给拽了回去。
谢翡不以为然地拍拍手,说他小时候都没掉下去过,现在更不至于。
在我这里不许。顾方晏说得严肃。
是是是,顾老师。谢翡一个劲儿点头。
两人坐到野餐垫上,谢翡透过空空荡荡的门框望向外面,轻笑着对顾方晏说:
除了冬天,其余的季节,这里都很舒服。
夏天的时候,星光会从这道门洒进来,和蝉鸣声一起,连风都是凉快的。秋天的时候,你会看见夕阳的光一点点烧满山头,底下的枫叶,分不清是自己红的,还是被烧红的。春天嘛,就是看花了,哦清明的时候还能看见有人来上坟。
你很执着这里的坟墓?顾方晏递了一瓶水给谢翡。这趟出来,他不仅带了野餐垫、照明灯、望远镜等东西,还带了零食和饮料。
没有啊,他们埋在这里,显得风水很好。谢翡摇摇头,我每次成绩滑下去了,来这里坐一坐,下次准能考好。
这话逗得顾方晏一笑。
谢翡礼尚往来,塞了包薯片给他,一本正经说:说不定下个月期中考,我就能考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