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转身回头，挑眉道：怎么了？
林轻扬挣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顺着记忆拐了几个弯，停在一处阴暗的小巷外头。
说阴暗，其实也算不太上，毕竟新建的华国城与原来的唐人街最大的区别就是干净程度，只是与外边明亮的街道相比，这里的确略微昏暗了一些，大概是住户在窗外安装遮阳棚的缘故。
我好像记得这里，他怔怔地说道，应该没错，我以前就住在这里。
路易询问：不记得了吗？
有点陌生，应该是改建了，我记得以前的格局不是这样的，林轻扬伸出手来比划比划，这里要更小一些，更暗一点。地上也没有这么平整，以前下雨的时候经常会积起水坑，我最喜欢往里面踩了。
曾经是有这么个小巷子，住着来自外国的人家，带大了一个混血的小男孩。他们之后出事回国了，将男孩寄养在一户认识的人家里。
在上飞机之前，年长的长辈还蹲下来，给小男孩整理领子，拍拍他的小肩膀。
住在人家家里，不要给别人添麻烦。知道了吗？长辈鼓励地对他笑了笑，温柔地摸摸头，扬扬之前就做得很好，什么都会自己做了，要坚持下来哦。
好。男孩子认真地点点头，扬扬会洗碗洗衣服，不会添麻烦的。
好孩子。一旁的女人也替他理了理头发。
昨天给你的奶糖吃完了没？每天只能吃一颗哦，吃完记得刷牙。
扬扬每天都刷牙的！
最近天冷了，扬扬出门要戴手套，上次妈妈织的那双小羊绒，扬扬要经常带，不然手就很冰，对身体不好。
扬扬知道啦。
扬扬
爸，女人打断了他的话，飞机马上就要走了，扬扬很乖的，什么话回来再说吧。扬扬，起床之后不要直接喝牛奶，看上去很好喝，但是这样喝会肚子痛的。
好！
还有
萱萱！这下是年长的长辈无奈地打断她。
广播里传出温柔女声，催促着停留大厅的旅客赶紧过安检，飞机即将起飞，安检马上就要停止检查了。行色匆匆的旅客们拖着沉重的行李，或低头赶路，或不停地刷着手机，时不时响起接机的喊声。
长辈最后拍拍他的肩膀，行李与旅客在光洁地砖上的倒影一点点拉长，大理石纹路模糊了一切，林轻扬把自己挂在栏杆上，努力探出头，挥起手：外公！妈妈！早点回来！
他把手合拢在嘴唇两侧，作喇叭状喊道：扬扬等你们回来哦！
模糊不清的女人和长辈也对他挥挥手，最终人影一点点消失，飞机起飞，林轻扬就算把下巴仰到最高，也看不见天空云层之上的人们了。
走吧。身后有女人问道，林轻扬从栏杆上跳下来，乖乖伸出手，被大人牵着上了车。
走着走着，他又突然回头，看看没有熟悉的身影，沮丧地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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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chapter.58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每天林轻扬都会仰着小脸, 期待大人能给个准确答复，但是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 毕竟距离太过遥远了, 没有人会经常关注这些。
只有家里寄养的小男孩会准时跑到电话面前, 拎起听筒，装模作样地喂喂喂了几声, 对面没声音，他也严肃地点点头, 关上电话。
就算不太容易，另一边仍然打跨国电话过来, 告诉他回返的航班。
林轻扬快乐地点头, 最后捂着听筒小声地说了一句妈妈我想你哦，说话的时候男孩有点害羞，他很少说出这种话来, 只是太久没见到家里人, 难免心里想念。
对面的女人温柔地笑了起来, 声音变轻，像是对着另一边喊：爸！扬扬说想我们！
直到三个星期后, 林轻扬拿着报纸，愣怔着。
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无奈。她也没办法, 但是这种事情真的不是一般人能预料到的。
她知道林轻扬学过了很多的单词，足够他看懂这张报纸上写了什么。飞机失事，换成谁都接受不了。
乔不要难过, 她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借口来，希望能让小孩子没那么难受，他们他们是觉得在国外看不见乔，所以才变成天上的星星，想要好好看看乔的。
上面说，他们都死了，小孩子已经懂得死亡的概念，但在他的想象里，死亡就是睡觉，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死了就会变成星星吗？
是的啊，女人把他搂在怀里，乔不要难过。
他突然又什么都不懂了，不说话，就是睁大了眼睛，眼泪无声无息地涌出来，一滴一滴往下落，砸在地板上，溅起一朵又一朵浅浅的水花，无言的悲伤蔓延开来。
林轻扬被送走了，因为家里马上就要迎来新生命，作为不算富裕的寄养人家，他们无法同时负担起失去生活费供给的林轻扬和另一条降临的小生命，于是只好把他送到孤儿院。
又在一年后，被另一户人家领养。
后面还有些波折，大概就是到处寄宿吧，然后寄宿家庭总会出现各种原因让我重新回孤儿院去。最后就是住在现在的养父母家里，你也是知道的。
林轻扬随手摸摸眼角，叹口气，有些不安地动动脚指头，踢开路上圆滚滚的小石头。
他背着手往前走几步，从敞开的窗户里望去，看不见熟悉的装饰与痕迹，所有的一切都像数据重置了一样，只能从角落里找出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说这些干什么，反正都过去了。林轻扬重新笑起来，拉着路易就要往外走，走吧走吧，让我给你找找我小时候吃过的东西，就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卖
他们沉默着从小巷的另一头走出来，重新融入喧闹的人群中。
路易轻轻捏了捏小少爷的手指，低声道：少爷好像很不开心？
哪能开心的起来，林轻扬无奈地笑了笑，撇过脸去，神色有些茫然，都快习惯了，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都没多住过几年。
所以要尽可能快的让自己适应新环境，然后享受没几天的安生日子。
比如这三个月的费兹庄园。离开之后，他也得快点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买一套房子，那个时候，他应该差不多可以获得一个足够长久的住处，而不是东奔西跑的。
香味飘来，林轻扬抽抽鼻子，微笑起来，带着路易顺着香味向前寻去，路过重重琳琅满目的店铺摊贩，他随手买了个响炮摔着玩，终于找到记忆里的味道。
是一处卖油糕的摊贩，林轻扬隐约记得，以前这里有一辆卖油糕的小推车，没想到现在还在，只不过从小推车变成了一间不大的店面，连炸油糕的人都换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