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吧。”卫琇说道,一手捂着她的眼睛,一手牵着她的袖子,引着她向前走,走出十来步才放开手。
“害怕么?”卫琇问道。
钟荟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她只是个闺阁女子,见一个大活人死在眼前如何不怕。
卫琇突然拍了拍她后脑勺道:“知道怕就老实些,以后别自作主张去冒险了,我来想办法。”
钟荟不说话,扯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是某一年的元日,卫琇那时大概只有凭几那么高,头上梳着个两个总角,穿着一身捻金番缎的袍子,似模似样地披着火狐裘,打扮得像画上的仙童,跟着父母来给她阿翁拜年。
走到钟老太爷的院门口,他指着门上挂的死鸡问道:“这是何物?”得知是磔杀的鸡,“哇”得一声哭起鼻子来:“咱们过年,鸡也过年,为何要杀它来?”回去后竟整一年没吃鸡。
这呆话叫他们两家人笑了许多年,钟荟那时也在场,每回见了卫琇总要打趣他:“阿晏,你今年还吃鸡么?”
连钟家的奴仆提起卫家十一郎来都道:“卫家小公子心肠软得很,竟是个菩萨托生的。”虽听着像是褒赞,却总是带着那么一丝微妙,小郎君性子过于仁慈,总叫人疑心他软弱。
这些琐细的前尘往事像一场无声的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不知不觉中将她心底铺成一片苍茫。
第87章
杀了樵夫,那采药老翁一夜等不到他侄子回去,早晚要带人来附近寻。卫琇和钟荟不敢在原地耽搁,不停往前赶,一直到霜寒月冷的时分,钟荟已是步履蹒跚,一个不留神被树根绊了一跤,跌倒在地竟爬不起来了,卫琇伸手探了探她额头,似乎比白天更烫了。他扶她坐到虬曲的老树根上,从包袱拿出水囊来喂了她一些,又将帕子用凉水濡湿贴在她额上。
眼看着没法赶路,他们只得找了块空地,生了堆篝火,将附近采到的山菌串在树枝上烤了烤分着吃了些,预备歇息到黎明再走。是夜凉风如水,露寒月冷,卫琇怕姜二娘席地而卧于病情雪上加霜,只得把她圈在自己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则倚着树休息。他此时也已筋疲力尽,不知不觉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突然从高处坠落,心一阵狂跳,下意识地睁开眼睛。
山中万籁俱寂,只有穿林而过的风摇动着树叶,发出呓语般的轻响。
姜二娘睡得正熟,不知怎么整个人滑了下去,脑袋搁在他腿上,把他一条腿压麻了,卫琇摸了摸她额头,仍旧热得灼手,正要伸手去够水囊,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扑棱棱雀鸟扇翅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声急促的鸟鸣声,散落在夜色中。
卫琇心中升起种不祥的预感,赶紧将钟荟晃醒,又将火堆弄熄,循着方才惊鸟飞起的方向一望,幢幢黑影中似有点点微光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