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记得自己在树下弹琴,小十一撑着下巴在一旁听。
她听了片刻便失了耐心,站起身用脚尖踢了会儿小石子,又折了柳条来撩拨琴弦。
“不是你吵着要我教你的么?”他说着一手将柳梢按住,另一手轻轻一勾。
“我才不信这是广陵散,”小十一将柳条拽了回去,往地上抽打了几下,搅得尘土飞扬,“一股子老叟味儿,怎么会是嵇中散那样的人物弹的广陵散?”
“那就不得而知了,”他笑着道,“我阿耶去会稽一带寻访了三载才寻回此谱,阿翁道此曲不祥,将谱烧了,我还是偷偷同阿耶学的呢。”
“哦,”小十一便深明大义地道,“那你再弹一遍我仔细听听。”
其实他和小十一从未独处过,可见记忆是作不得数的东西,然而卫珏记得清清楚楚,那日梨花开得正好,风一过便洒下一蓬碎雪般的花瓣来,小十一便摇头晃脑地将它们抖落。
可惜今年等不到梨花开了。
第75章
将近寅时,浓墨般的夜色渐渐淡了,姜二娘下榻的屋子里点着灯,偶尔发出噼啪一声,烛焰一跳,阿枣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
“阿枣姊姊,三平说望见城里烧起来了!”阿杏端着铜水盆走进门来。
“哪个三平?哪儿烧起来了?”阿枣心不在焉地问道。
“护院三平呀,瘦高个,脸长得像茄子那个,”阿杏在自己脸前比划了下,“说是烧得厉害,连天都烧红了!那黑烟!哗!”
“哪家走水了吧,”阿枣漠不关心地道,“天干物燥,没啥稀罕的。”
“小娘子好些了么?”阿杏一边道一边将铜盆递过去。
阿枣她站起身来接过盆,手刚触到冰冷的铜盆便一哆嗦,她大半夜未阖眼,背上寒意阵阵,守着火盆也不顶事:“才刚折腾了一会儿,说了许多胡话,一个劲儿冒冷汗。”
“那可咋办!”阿杏舔了舔因缺觉少眠而干裂的嘴唇,焦急道,“药也喝了好几碗了,怎么还不见好,我去把大夫叫来看看?”
“有什么用?”阿枣白眼都翻不动了,有气无力地道,“来了几回了,每回叫再煎副药,尽是白折腾人,小娘子已经得了风寒,半夜三更地将她从被窝里拖出来喝药,怕得烧得更厉害!二郎还在外边么?”
阿杏叹了口气道:“还在厅事里坐着呢,脸色青板板的,瞅着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