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灯火通明,上首立着十二牒描金青山绿水图檀香木画屏,梁上垂下五彩纱帷以应时节,四周缘墙摆着十多座一人多高的冰山,金博山炉缭绕着艾叶和香兰的气息。
姜家女眷的座席与太后等人不在一块儿,入了大殿便分道扬镳了。三娘子一回头,只见二姊仍旧捂着脸,呆愣愣地望着公主一行人,大眼睛水盈盈,在灯烛下愈加动人。
姜明淅也逐渐到了在乎容貌的年纪,能分辨出美丑妍媸来,看着二姊的好皮相有些闷闷的不甘心,旋即幸灾乐祸地想,草包姜明月,叫你贪吃,疼死活该,看你今日怎么吃。
清凉殿的宫人将他们领到安排好的座席处,姜老太太和曾氏已经在了。曾氏一见他们立即站起身来,先看了女儿一眼,接着抚了抚大娘子和二娘子的肩膀道:“我不过前去同杨家表姊说了几句话,转身回来你们就不见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害阿娘提心吊胆了半日。”
大娘子闻言很惭愧,她最怕麻烦旁人,忙不迭地道歉。钟荟对继母的惺惺作态颇感腻味,上前道:“不孝女儿叫母亲担忧了,三公主殿下差人来传我们过去,在她那儿说了会儿话,不想就这个时辰了。”
“又不是丫头们自己乱跑的,”姜老太太也道,“难不成公主叫去还能不去?人都已经回来了,做什么吹胡子瞪眼的,要教训孩子也等吃好饭!嘁,这不是败他们胃口么。”说罢催促孙女们入席,让大娘子和二娘子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
曾氏咬了咬腮边的软肉,努力攒出个笑容,辩解道:“哪儿的话,我这为人母亲的关心则乱,怎么是教训他们。”转头对女儿道,“三娘也坐下来吧,一会儿该开宴了。”
三娘子依言在曾氏身旁坐定,将面前的食案往母亲身边挪了挪,从袖子里掏出钟太后和崔淑妃赏赐的香囊和玉佩给她看。曾氏将她的手一推,板着脸低声训斥道:“娘娘赏你便收好,拿出来现什么,落在旁人眼中像什么样子!”
姜明淅叫她阿娘泼了冷水,不服气地瘪着嘴,望着斜下方地衣上的茱萸纹,原本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阿娘自己在水殿里偶遇三皇子的事,现在也不乐意说了。
众人依次入席,钟太后坐在上首中间,左右两边分别是杨皇后和韦贵人,韦贵人身着杏黄衫子,望仙髻上簪了大朵的绢纱黄牡丹,不时低头与钟太后耳语几句,她出身诗礼大族,一举一动十分端雅,侧身时发上的金凤步摇几乎纹丝不动。
杨皇后比韦贵人还年轻几岁,着一身朱红地钉金绣云气纹的广袖衫,骨架纤秀,楚楚动人,然而过于娇小秀美,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就少了些雍容华贵的气度。
杨皇后端起金觞起身祝酒,朱唇一启,嗓音却意外有些低沉,与她的纤秀外表十分违和,却为她整个人增添了几许威严,姜家女眷坐得远,话音传到他们耳边已经很轻了,大娘子侧着头,身子微微往前倾,钟荟并未如她一样凝神谛听,左不过是些老套的场面话罢了,她还记得当初荀皇后在世时的光景,那是何等的气度高华,年幼的钟十一娘第一回发现,一个女子即便相貌平平,也可以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