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早出了门,这一路仍是走走停停,时不时有新的车驾汇入,遇到路窄或是坑洼的地方便要停上一时半刻方能继续缓缓前行,好不容易捱到了通往洛水边的大路,道旁已经停了许多车驾,拉车的牛马羊等牲畜将路旁的青草都啃秃了。
晚来的行人和车驾越来越多,无处停靠便挤在一处,将宽阔的大道占去大半,车驾只能停在外围,再要往前就得下车步行了。
钟荟和三娘子戴上幂篱,带着奴婢仆从下了车。道旁已经站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有的讲究一些戴了幂篱,有的则露着脸,美丑妍媸都紧挨在一处,各色绫罗和粗布迎风招展,人人都伸长了脖颈翘首以盼,许多人臂弯里拗着装满鲜花和果子的小竹篮。
钟荟从袖中抽出帕子掩住口鼻,空气中混杂着脂粉、汗水和牛马羊身上的臭味,着实不怎么令人愉悦。
姜氏姊妹由婆子抱在怀里,在汹涌的人潮中慢慢穿行,一行人不时回顾,互相叮咛,以免走散。几个机灵的男仆先行探路,选定了一处视野好的落脚地停下。
不过片刻,便陆陆续续有王公贵族的车马过来,两旁的人自觉地往后退开,让出中央一条能容四马并驱通过的道来。
这些世家娘子们大多坐在车中,有织锦帷幔挡着,郎君们则大多鲜衣怒马,大大方方地任人观瞻,每过来一队人马,周围便有好事者评头论足,外行看的大多是这个儿郎生得俊,衣裳鲜丽,那匹马儿膘肥体壮,毛色滑亮,内行的则能从车驾排场、家族徽号上看出端倪,甚而对小郎君们的家世、官职和齿序如数家珍。
钟荟有幸紧挨着一位戴着幂篱的风鉴行家,她的衣饰乍一看不起眼,细看却不是凡品,听声音是个年轻女郎。
那女郎指着徐徐通过的一辆饰金油朱络网车道:“那车里坐的是荀家的女眷,前面那匹马上的是二房嫡三子,”见身旁一个将两腮抹得绯红的村妇犹豫地看着手中的花朵,那戴幂篱的女郎嗤笑一声道,“荀家人都长着虾蟆似的鼓突眼,这便要投?我劝你这花果还是省着些用吧!”
“裴家人这长相也怪,一房一个样,竟没有个定准,他们家长房的两个儿子长得倒不赖,可惜都娶了亲,二房三房俱无足观,想那裴太保弱冠时也是京都数得上的美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一连过去几队车马,女郎只是一个劲摇头,竟连批语都欠奉。钟荟杞人忧天地担心她摇头摇太猛,将自己晃晕过去,却见那女郎突然指着远处一个着紫衣骑枣红马的少年振奋道:“终于等来了个能入眼的!让本......娘子我瞧瞧,这双桃花眼一看就是萧家人,宛转多情,眼珠子活,将来想必是个懂风月的,噫!生了双薄幸唇,不知要哭煞多少小娘子也!”低头掰了掰手指,胸有成竹地道,“对了,必是萧家三房的九郎,年岁对得上。”
回头对那目瞪口呆的村妇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掷了,不过萧家盛产纨绔,看看得了,别太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