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珙点了点头,是,萧珙谢皇兄提点。
不必。萧玖起身整了整衣裳往外走,君臣本分罢了。
另外,皇弟,你如今该自称朕了。
萧珙在宫中给宗亲们安排了住处,宫道上没人,白日里气势恢宏的皇宫晚间只是一条条过长的小道,冷清又吓人。
服丧期间不得在宫中乘坐轿撵,萧玖挥退了领路的小太监,自己提着灯笼慢慢走宫里的路,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身着白色的丧服,依旧是最华贵的面料,只是惨白的颜色看着仿佛飘在宫中的亡魂。
灯笼照出一片小小的光晕,引着萧玖走到宫门口,门口的侍卫恭敬行礼,为他打开宫门让他出去,而后他冷漠地熄了灯笼,借着宫门口的灯笼往外走。
忽然不经意间一抬头,见前方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端正地站在马车旁,是在等他。
萧玖笑了下,白衣映着灯光成了杏色,他直直向前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向等着他的钟朔狂奔而去。
芫花玉佩在空中荡起,叮当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一次性完结啦
第62章 番外一:烟雨不逝(上)
司礼监的人看眼色行事,萧珙的即位大典办得很是盛大。
萧珙即位当天的第二道诏书便是封萧玖为超品盛裕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没真正给些什么差事。
朝野议论纷纷,而真相却是萧玖过于懒惰,并不想做什么事情。
旁人说得再多,宫里头那几位听到耳朵里也不放在心上。
萧珙即位,改年号为征和。
征和元年,萧珙勤政爱国,五次早朝里有六次被朝臣催着立后,更有王御史扬言,若陛下再不立后致使朝纲不稳,他便撞柱而死,血溅盘龙殿。
前朝有御史以死相逼,后宫有常太后时常催促,闲得发慌的雍穆亲王还非要来插一脚,不时就带着一沓画像去太后和太皇太后宫中喝茶,闹得萧珙不得安宁,上火起了一嘴的燎泡,太医妙手回春给治了燎泡之后,萧珙终于心力交瘁,在夏秋交替时一病不起。
他登基时万事都考虑地周全,却没给自己选几个妃子,病了也没人侍疾,只有常太后偶尔去看看他,言谈之间也多是劝他保重身体早日立后,萧珙听了心里都堵得慌,一言不发。
常太后知道他心里还记挂着松烟,但松烟在早前的宫乱中不知所踪,她猜着大约是萧玖把她接出了宫,萧玖进宫时她也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甚至直言并不在意松烟的身世,愿迎她为后,可萧玖一句话也没多说,一笑置之。
萧珙的病其实不重,到底是皇帝,底下人紧张罢了,太后与萧珙对坐在榻上,萧珙将手上的奏折批完,放到一边,道:母后所言,儿子心里有数,纳妃选后之事自会处理。
太后不知被他用这话糊弄过多少次,往日哀家提起,你每每敷衍,哀家知道你心里有谁,今日你便与为娘说句实话,你,有没有幸过绮儿。
萧珙闭了闭眼,道:未曾。
太后明白了,那绮儿便是个障眼法了。
萧珙沉默地认同她。
他与萧玖的密谋从未告诉过太后,只是太后是在深宫待了多年的人,尘埃落定后多少也猜得差不离,这皇位可以说是萧玖拱手让出来的,局也是萧玖做的,松烟是萧玖的人,萧玖自然有别的安排,他们没法去要人的。
萧珙笑了下,道:母后放心,儿子会立后。
太后当然没法放心,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萧珙从即位便扛着前朝后宫的压力就是不立后也不纳妃,不就是为松烟守着呢么?
这样的痴情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雍穆亲王府。
秋雨绵绵,萧玖再一次擅自给钟朔告了假,硬把他按在床上睡到了快午时。
钟朔好不容易将萧玖哄了起来,带着人在小厅里用饭。
两顿饭合在了一起吃,萧玖自己喝着一碗海鲜粥,时不时拿勺子搅一搅。
钟朔很快用完了,萧玖将将喝完一碗粥。
殿下今日胃口不好?
萧玖摇摇头,道:季候交替而已,不想多吃。
钟朔有些担忧,叫太医来看看罢,殿下不能不注意身体。
没事,我身体如何太医院都是有备案的,没什么事,只是陛下这几日也病了,明日我进宫去看看他。
钟朔还是更关心萧玖一些,我现在往宫中递折子,太医应当一会儿就到。说着就要去书房。
萧玖拉住他,对他眨了眨眼,我没事,方才松烟过去了,你瞧见没?
钟朔:
他眼里都是萧玖,自然没瞧见松烟。
萧玖从宫中带出了松烟,将她安置在王府,身契也给了她们兄妹,甚至给松烟准备好了嫁妆,安排好了婚事,只是松烟得知后在房中待了整整一日,最后自己亲自找钟朔辞了那桩上好的婚事,言说想多陪松竹几年。
她心里想得什么钟朔与萧玖都懂,但松烟的顾虑也很明显她不想入宫。
一个是紫宸殿中至高的帝王,一个只是平民女子,任谁看来,也不相配。
钟朔道:殿下是故意说给松烟听的?
萧玖狡黠地笑了笑,吓吓她罢了。
钟朔无奈道:松烟已经过去了,殿下再吃点儿?
松烟现在并不是侍婢了,她住在亲王府不必做什么活,萧玖让她帮着做些院内打理的差事,平日里闲工夫不少。
今日一早松烟有些事要做,自己去了正院一趟,撑伞路过廊下时正听见萧玖与钟朔议论萧珙得了病。
秋日确实是冷的,沾了泥水的下裙已经不能再穿了,松烟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更衣,衣服换好,雨也停了,空气里泛着泥土的潮湿气息,她靠在窗边,撑着脸颊看院子种的一株苍兰。
松烟刚到重华宫时,是萧珙处境最不好的时候。
沈贵妃即将产子,他身上的伤又刚养好,殿内的宫人趋炎附势,瞧不起萧珙更瞧不起她这个侍妾,一开头,她跟着萧珙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沈贵妃原先想塞个宫女给萧珙,萧玖却抢先一步,沈贵妃心里不得劲,得了空就叫她过去教训一番。
进宫前松烟就想明白了,这一趟定然要受些苦楚的,她自己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是萧珙在意了。
在最不该冒头的时候,为了保护松烟,他不止一次地忤逆沈贵妃。
萧珙是君子,松烟看得出来,若只是为了对萧玖的承诺,他没必要做那么多。
那段时日,两人日日宿在一处,萧珙守着礼法将床让给松烟,大冬天的自己在软榻上凑合了一月有余。
初雪那晚,松烟高热呓语,守夜的宫人不知道去了哪儿,萧珙冒着雪亲自跑了一趟太医院才没让她烧死。
萧珙待她太好了,往日种种,没法忘却。
是松烟先动心。
可是两者之别,有如天堑,萧珙甚至不知晓她真名。
她出了宫,宫闱深深,旁人也只知道从前有一个余氏很得陛下的宠。
松烟姐姐!
一个豆蔻年纪的小囡在窗外远远地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