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宁缺,很奇怪。较量般,两人一路未歇地到了如愿楼。宁缺指给他方向便自顾自消失了。若不是来帮他救叶涩的,他有必要刻意跑一趟如愿楼吗?方才,又为何出手相救?还有,为什么总是挂着微笑的他,不笑了?
摇头抛开关于宁缺的疑问,水怜寒用油布裹了叶涩,快如闪电地飞身离去。
此处为如愿楼地界,他必须先带叶涩离开。
奔逃之时不觉累,逃离危险的时候一放松才发现早已力竭。如愿楼的杀手名不虚传,叶涩被救走,三大尊使发了怒,派出搜寻的都是顶尖好手,然而叶涩必须尽快被施予救治,水怜寒无心与他们动手,只有拼命逃跑。
甩开所有追兵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此处人烟稀少,远处似有房屋灯光如豆,水怜寒紧抱着依旧昏睡的叶涩几乎是踉跄着来到屋前敲开了房门。
这是一家猎户,四口之家,小儿尚在哺乳。主人惊疑不定地看着水怜寒和他怀中之人,水怜寒疲惫地道:我们被狼群围攻
一听如此,善良的猎户也无暇再细究其他,忙将两人让了进来。将大儿子赶到自己与妻子的床上去,把床让出来给了叶涩。
小心翼翼把叶涩放床上,水怜寒掏出一块银子道:麻烦你去打些水,再烧些热水给我,还有,请给我一件衣服。
叶涩伤势如此之重,一家人全无了睡意,猎户拿着火把去打水,妻子点起炉灶,大儿子便去找衣服。
叶涩在九如山制的药水怜寒全都带在了身上,逃跑期间给叶涩喝下了续命参,也草草撒过止血粉,现在虽有伤口仍在流血,但大部分伤口已经被血块凝住了。
大儿子找来衣服放一边,见叶涩一动不动脸色惨白,不由得轻声问:他还活着吗?
水怜寒没有回答,他用油布包住手,沾了水狠着心从叶涩身上往下撕衣服,伤口太多,里衣几乎整个被黏住了,再心疼,他也必须给他撕下来。
叶涩的身体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哎他醒了!见叶涩眼皮动,大儿子高兴地伸手就要摸他。
别动!低斥一声用胳膊扫开他的手,水怜寒道:有猎人在狼群附近下了毒,他不小心摸到了,现在他的血里全是毒,碰到一点,便会死。
大儿子吓得慌忙抱住了胳膊,恍然道:难怪你要用油布包着手。接着又义愤填膺:什么猎户这么不道义?打猎归打猎,但用这么狠的毒伤到自己人就太可恨了!你们肯定不是在附近受的伤,我们这里没有那样的猎户!那你们是在哪里受伤的?我告诉我爹让他也防着些,有时候打猎会走很远的,说不定就会碰到。
水怜寒没有回答,热水烧开了,但这里没有洗澡的木桶,又不能去河里洗,水怜寒只好把床单被子撕成小块,一点点为叶涩擦去血迹。
大儿子气愤地向父母报告那可恨猎人的事,猎户没有接话,只吩咐他去看着弟弟点。
明白他早已猜到叶涩是被仇家所伤,水怜寒手下继续擦洗,低声道:不要让我动杀心,该怎么做,你们知道。语调寻常却带了浓重的警告。
妻子吓得紧紧拽住了丈夫的衣袖,猎户扯开她道:烧水去!
给叶涩上好药,换上干净的衣服,沾血的东西都拿去烧掉,血水挖坑埋掉,水怜寒终于稍微放松了些。然而叶涩很快便发起了烧,水怜寒彻夜不眠地给他换着手巾降温,猎户夫妇也一夜未敢睡。
半夜叶涩醒了一下,睁开迷蒙的眼睛看清楚水怜寒,露出了一抹浅笑,很快便又闭上了眼睛。
此处并非安全之地,水怜寒也不能连累了猎户一家,是以天将明便抱着叶涩离开了这里,留下了一句真诚的谢谢。
叶涩虽全身是伤,好在行刑之人只想让他受皮肉之苦并未伤及筋骨。叶涩自制的疗伤药对伤口愈合很管用,麻烦的只是他失血过多,全身无力、过多昏迷和一直发烧。
不能再回大革镇,水怜寒一路乔装打扮,带着叶涩有惊无险地躲过头两天的追捕,直到第三天追捕的势头才减了下去。
如愿楼不达目的不罢休,何况叶涩还是事关三尊使性命的关键人物,搜捕不可能这么简单结束,水怜寒怀疑是欲擒故纵,更加小心翼翼防备,然而直到他与伏伯派来的人接头后还没遭遇如愿楼袭击,这才相信或许是楼内有变才放松了追捕。
伏伯的人带来了两个消息:第一,又有两名游侠以与过岐山、于命相似的死法死去,不同的只是身侧的字迹变成了数字十九十八;第二,各门派不日便会齐聚东运派,为防错过伏伯已先行赶去。
水怜寒让人传话给伏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返回屋里发现叶涩已经醒了过来,忙过去把他扶起来,回身便要去倒水。
不期衣袖却被叶涩拉住了,疑惑转身就见他睁着清亮的眸子道:我已经没大碍了,咱们赶去东运派吧。
坐到床沿上,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水怜寒道:养伤为重,东运派不去也罢。
叶涩静静地看着他,良久,垂下了眸子。
是他拖累了他。
不忍他自责,水怜寒抬起他的下巴来,轻轻地把唇覆了上去。
摩挲着他的嘴唇,嗫嚅出声:是我没有护好你
伸手抱住他,头搁到他的肩膀上,叶涩问:你能自己去吗?
怕弄疼他,只有虚虚地环住他,水怜寒用嘴唇蹭着他的耳朵,几乎是有些懦弱地轻声道:我不想
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现身东运派的日晕珠固然可能是重要的线索,但此刻他却更想呆在叶涩身边,想从复仇的重压下偷得一日闲。
叶涩叫出他的名字,却说不出后面的话来,于是便又步入了沉寂。失去叶涩的恐惧,即使在拥他入怀的此刻依然攫住了他的心。他真怕,一旦分开便是永别。
千里香。听不到他的后话,明白他有苦难言,转移话题般叶涩说出了这三个字。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奇珍解》上记载了一种奇特的香料,千人千香。相恋之人双双佩戴,远隔千里也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千、里、香咀嚼着这三个字,水怜寒缓缓闭眼又缓缓睁开:我会找到它。
日晕珠既为实物,千里香也绝非杜撰。
轻轻一笑,叶涩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道:休息一晚,明日出发。蜗牛错过了森林盛会,也有残羹冷炙可捡拾。晚去总比不去强。
相处这些时日,早已明白叶涩虽为人随和,却是一旦决定就绝不悔改之人。他既已说出此话,就算用点穴定住他,他怕是也会想尽方法逃脱。与其这样,还不如慢慢前行。
明白他已同意,想到日晕珠之事,叶涩轻叹道:但愿不是舍疏狂的那颗
水怜寒不置可否,换个姿势,轻轻将他揽入了怀中。最形迹可疑的人,是宁缺。
此前两人细想过前后发生的事情,都不敢对宁缺的身份妄下断语。他是过岐山特意请来的人,却又帮叶涩击退了黑面;他一路对舍疏狂纠缠不舍,却又因一点小事就甩手离去;他出手将叶涩打晕使叶涩被关入如愿楼,却又带水怜寒前去相救;几十个相处的日夜他唇不离笑,再相见却惜笑如金。
他与叶追情,叶追情与正义盟,到底有何关系?无从知晓,只能搁置。
事到如今确信的只有一点:如愿楼尊使白心,再见之日,便是他授首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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