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过国木田看后面的太宰,万分真诚地补充:我在梦中见过那位先生好多年了,思之如狂,如今终于在现实得见,一时激动下举止过激,请见谅。
说到终于得见,不必发挥演技,我的眼眶自然而然地变得酸涩。
国木田的表情越听越扭曲,越来越怀疑人生:真的吗?你该不会是太宰请来的托,专门坑我看笑话的吧?
我暗中有点同情他,这个可怜的男人究竟被太宰先生坑了多少回啊。
然而戏还是要做全套,难得太宰先生对我的表现这么满意。
请不要怀疑我的情意。
我从墙上拔出钢丝,彬彬有礼地对两人鞠躬道:在下名为竹下秋,打扰两位工作实在万分抱歉。作为赔礼,能否允许我请你们吃一份人生必吃不可的小吃呢?
我绅士地邀请道。
太宰看我的眼神好像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人,惊奇而兴致勃勃。
好啊。
他愉快地答应了。
好什么好!工作还没完成!和莫名其妙的路人一起去吃小吃不在计划内啊!!
国木田对太宰发出了暴躁的咆哮。
*
不过我们谁都没有被他影响心情。
熙攘的人群里,太宰悠悠走在前方,我走在他身侧。
人流忽然汹涌,我拉住了太宰缠着绷带的手臂:太宰先生,过来这边一点。
太宰瞥了我一眼,没有甩开。
到了人群稀疏的地方,我便松开手,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太宰双手插进外套衣兜,望着前方,笑眯眯地边走边道:秋,长大了啊。
我紧张得出汗的掌心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下来,暖洋洋的感觉传遍全身,是种让人欣慰到想要呐喊落泪的冲动。
我看着太宰清秀的侧脸,笑着应道:
是,长大了。
在您不在的时候。
*
第一次我从魂灵状态现身,是个阴沉的雨天。
今日,我再次被太宰治从魂灵状态拉进这个世界,横滨的繁华街阳光明媚。
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39章 拜访
太宰先生这些年在哪里、在做什么?
太宰先生现在的工作又是什么?那个叫做国木田的男人是他现在的搭档吗?
太宰先生现在住在哪?以后会一直在横滨生活吗?
太宰先生知道森鸥外一直为他保留着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的位置吗?他还会回来吗?
许许多多问号像火山爆发时的岩浆一样喷涌出来, 在我心头织成一张名为探索欲的网。
然而在太宰先生身边时我压下了问询的冲动。我不想让这些问题占据了我和太宰先生难得的相处时间。
再说,太宰先生未必会回答我, 过后再慢慢调查也不迟。
小吃街这段路是我走过最漫长也最短暂的一段路。
我应了太宰长大的话后,我们没有再交谈,顶多问一句这家店的美食是否合他的心意, 然后掏钱结账。
幸福到几乎不真实。
的确有人来打断这不真实的幸福了。
我们还没走几家店,黄发眼镜男国木田就拦截住我们, 硬邦邦地甩下一句打扰了!然后揪着太宰的后衣领将其拖走。
我目送他们离去的身影, 在原地思考了零点零一秒钟,然后找了个无人的地方, 沉稳地发动虚无,跟在他们身后。
虚无这异能力,太好使了。
我暗中赞叹道。
*
次日,我早早地完成了中原交给我的任务,提前下班, 乘车来到横滨港口附近的一栋红褐色建筑物前。
它由砖瓦砌成, 外部看起来很老旧, 有一种沧桑而沉静的气息, 和港黑大楼那冰冷坚固的现代风格很不一样。
这栋红褐色老旧办公楼的第四层,属于一家名为武装侦探社的事务所太宰先生目前所从事的公司地址。
武装侦探社,简称武侦社, 是个由异能力者组成的民间武装调查组织。
他们既不属于市警等国家机关支配的白昼世界,也不属于黑社会支配的黑夜世界,而是在其夹缝中生存的、带有黄昏性质的异能者集团。
由于武侦社专门接手不能交给军队和警察的危险工作, 而且常能很好地解决,因此深受市民信赖,政府机关也对其赞誉有加。
武侦社的社员有两类,包括调查员和事务员,加起来也只有十来人。
太宰是在前些日子新加入的调查员之一,国木田独步就是他的搭档。
这是我经过调查后得到的信息。
像这样活动在阳光下的异能者组织,还不时和军方合作,按道理说每个加入的成员都要受到严格的身份检查。
然而太宰先生这样一个满手血腥的前港黑干部
竟然也是其中一员。
我不由沉默了。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抛开太宰先生身上一切皆有可能这一点,大概是因为白昼世界那边对黑夜世界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吧。
人们大都健忘,现在说起两年前黑社会最凶恶的双黑搭档二人组,新加入的港黑下级成员可能都不知道,更别提生活在白昼世界的人。
毕竟不是哪个组织都有坂口安吾那样的能人到港口黑手党来当卧底的。
也正因如此,我才敢直接上门拜访武装侦探社。
无论是幽灵暗杀者还是港黑高层身份都极少在外露面,他们未必能认出我来。
叮咚
电梯门打开,我走出电梯,走到武装侦探社事务所门前。
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几个朴素的毛笔字:武装侦探社。
最后一个问题。
太宰先生为什么选择白方的武侦社作为往后的工作呢?为此放弃一切过去?
想到这里,我准备敲门的手举在半空,忽然顿住。
一切变化都是有迹可循的。从太宰先生过去许多年的谋略里我认识到这一点。
我的改变源于太宰先生离去后给我留的一番话,那么太宰先生的改变
你在这个暴力与流血的世界里,是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的去救人的那方吧。如果哪边都一样,就做个好人吧。拯救弱者、保护孤儿。正义和邪恶对你来说可能都没有太大区别,但是这样,会比较好。
曾经有个二十三岁,死于和敌方首领对战的青年在临死前这样说。
织田作之助对太宰说,做个好人吧。
那之后,太宰就叛逃了。
我的手掌微蜷,心头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攫住。
我不想和织田争风吃醋,他在我心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仅次于太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