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算摸出一个精美的小盒,这是新婚翌日方尽然亲手放到自己怀里的,想到方尽然,他心中难过得很,连带着全身更痛了,似乎立刻就会死去。他赶紧拿出里面一颗雪白药丸,费力地咀嚼吞下,然后便开始不断调息。待觉得全身终于不那么痛的时候,天色已经转黑,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
次日他是被日头照醒的。日光太足了,让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被晒破皮。他睁开眼睛,感觉四肢百骸的疼痛终于好了一些,体力也恢复了许多,心想虽然自己接好了腿骨,但是不加以固定唯恐便会留下后遗症,他不能让原本的莫欢取回身体使用权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瘸子。
这么一折腾的功夫,天色已然全黑,他又累又饿,又是浑身剧痛,只凭着腹中饥饿感拼命向那树爬去,还未爬到一半,忽然觉得身下一硌,只疼得他又是在原地喘了半天气,才用手伸向那物一摸,却是一颗桃子。他大喜,狼吞虎咽地便把那桃子吃下,这时才觉得自己活了下来。这一番辛苦之下他顿时再没有力气干任何事,又是昏了过去。
系统又是一呆,莫欢又道:“所以让我回去吧。”他心想系统群也真是够无情了,原本的莫欢提供了身体供自己执行任务,任务完成后自己可以去下一个世界,最终也能实现愿望,而他就只能一死么?自己占用了那人身子这么长时间,怎么能连他的生命都夺去了。
于是下一秒,莫欢就醒了,瞬间他疼得眼前一黑,只觉自己马上就要因为剧痛而再死一次。虽然他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但是觉得自己腿肯定断了,肋骨也折了几根,五脏六腑估计也摔得出了血,当真是不出血死也会疼死。他颤抖着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察觉自己幸好手臂没有骨折,便卖力地在怀中摸了半天,这过程也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环顾四周,他这才发现身边不远处躺着一人,不是风必咎又是谁,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他也不见风必咎动弹,心想他难道竟然死了,心下忐忑,便爬过去一探究竟。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所在之处并不在悬崖底端,而在一块突出的岩壁之上。此处空间甚小,如不是他昨夜被桃树吸引,才爬对了方向,立刻便会掉落悬崖,彻底摔个一命呜呼,他想起此事便觉心有余悸。
好不容易移动到风必咎附近,莫欢定睛一看,只见他面如金纸,出气多进气少。莫欢心中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忽然之间,风必咎竟然睁开了眼睛,他看了莫欢一眼,说道:“想不到最终竟不是然儿,而是欢儿杀了我。”声音气若游丝,再没有平日的气定神闲。
莫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那种不舒服的感情更强烈了。风必咎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血沫,说道:“欢儿,你哭什么?我死之后然儿的傀儡丹尽解,这不正合了你的意。我本想你终于做事果断一回,没想到此时又这么婆婆妈妈的。”
莫欢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落泪了,但是他想,面对一个朝夕相处数月的人在自己面前迎来死亡,又有谁能不落泪呢。他见风必咎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似随时都要闭上,擦擦眼泪道:“师父不是还要看徒孙的脸么?这就要放弃了吗?”
风必咎喘了片刻,说道:“是啊……徒孙……我就怪你这孩子当时推我下来不就得了,怎么自己也一起摔下来,这下谁给我生徒孙?掉下来的时候也是,你怎么不将我身子垫在身下?现下我伤重,你却也不轻,平平白白受这些皮肉之苦,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咳咳……”
莫欢咬了咬牙,从怀中摸出玉芷丹,就塞进了风必咎口中,说道:“徒儿还想靠师傅帮助爬上悬崖呢,师父别抛下徒儿。”
风必咎怒道:“你有药丸不留给自己续命,给我吃什么?我五脏六腑都碎了,有什么可救的?白白浪费药丸。”
莫欢见他虽不吞下药丸,也无力反抗,便在他胸口轻轻点了几下,终于让他喉咙一滚,将那药丸咽了下去。
他又捡起旁边的桃子,催动内力挤成桃泥,一口一口灌入了了风必咎口中。忙完这一番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自己也捡了两个桃子吃了,又惊喜地发现有一大根桃树枝叶都掉在地上,显然他二人掉落的时候先有风必咎用匕首缓冲了下落之势,又相继砸中了这桃树,才不至于立刻便摔成肉泥。
他捡过枝叶,以掌为刀,截下了两段大小合适的木头,又刮了树皮下来拧做麻绳,终于把自己两条腿都固定好了。这时日头又已偏西,他见风必咎已是昏迷不醒,连忙给他传了一些真气,自己也是不支,又睡着了。
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流出来。他前世失去了父母,实在无法忍受长辈再死在自己面前。
风必咎嘿嘿一笑道:“你倒好心,好心可不一定有好报。”
莫欢抹了两把眼泪,气道:“我这不是好心,我就是要恶心你。”他说着拉过风必咎的手腕,将自己内力又输了进去。然而只觉这内力有如石牛过海,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见风必咎面色越来越差,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风必咎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人终有一死,你怎么就参不透呢?”他声音柔和,又道:“你将我怀中东西取出来吧。”
莫欢这些天从没有翻过他的身子,一怔之下隐隐觉得他要交代后事,心中难过非常,但还是从他怀中掏出了数样东西。
风必咎笑道:“你那爹爹抠门得紧,还不肯让你嫁给然儿。你这孩子关键时刻总是缺根筋,终究还是要为师给你置办嫁妆。这些东西你都拿去吧,将来和然儿吵架时也好有了底气。”
莫欢见他怀中之物除了一些金叶子之外,还有一本小册子,一个印章,一串钥匙和一枚铜牌。只听风必咎道:“那册子是我毕生武学精髓,虽都传给了你师兄弟,但你们总说我不会教人,真是岂有此理。于是我特地总结成册了,方便你们传阅。原本准备这两天就给你们的,没想到差点就没了机会。”
莫欢想到他虽然不能算是个好师父,但是确实一直都在为徒儿着想,不禁更是泪如雨下。
风必咎又道:“那印章和钥匙是我在乐城处理事务时所用,到时候我这些年的产业你就都继承了吧,有几处田庄和店面,也够给你当嫁妆了,不愁你想回娘家时没处躲。那铜牌是我信物,见物如见人,到时候不管是魔教还是这些年我在各处埋下的人,都让你用,好不好啊?”
他哈哈笑了几声,却是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流出许多鲜血,甚是骇人。他毫不在意,笑着又道:“连那铁柱都给你用,你看他是不是比然儿壮健?以后你们吵架你就用铁柱气气他,哈哈……哈哈……”
他越说声音越是微弱,莫欢听着他遗言一样的话,心如刀割,泣道:“我不要这些,我懒得打理……师父自己来为我打理,将来再亲手传给您徒孙……”
风必咎笑道:“欢儿真是到最后也是个婆婆妈妈的孩子,莫烟鸿真是没教好。欢儿要是早早是我的徒儿……”他眼中渐渐失了光亮,“倒是不会像现在这么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