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2日
大年初八,午后。
驱车近四个小时后,秀华带着满满一后备箱的老家土产,回到了自家小区。
小马昨夜接到大胖的电话,约他晚上出去顿吃顿饭,正好秀华那边和李姐有约,他下车后就给干爹发去短信报了个平安,回头和母亲一起,风风火火地搬运起了行李。
这是一项不大不小的工程,母子两个连拉带拽,上下跑了三趟地下车库才搬运完毕,之后分工协作,一个负责收纳,一个负责打扫,前后花费了两个钟头,将空置近一旬的家整理得井然有序。
……距离出门还有个把钟头时间,母子抱在一起,啃起了对方的嘴唇。
虽说憋了近十天,两人都积攒了浓厚的情欲,今日却都没有更进一步的心情,交换完唾液后很快分开,小马去沐浴,秀华回房小坐休息。
浴室内,小马沐浴着莲蓬头下的热水,回顾这趟春节行程,感触良多,暗叹不已。
母亲老家的县城就在隔壁省的交界处,直线距离不到五百公里,但算起来,他从小到大很少去外公那边过节,大多数年份都和父亲一起去往遥远的北国马家村,外公对此倒不在意,一来是不愿母亲回来掺和一大子亲戚间的破事,二来每年中各个假期,母亲都会抽时间带他回去几次,加之外公最听外婆的话,每每到了过年该去哪边这茬,爱热闹的外婆总会主动替父亲说好话,诸如“姑爷一年到头都在忙,家又离得远,过节回去看一看是应该的”这样子。
想到以后年年都能回去过年,小马就为外婆感到开心,可再想到白雪皑皑的马家村,他又感到莫名的伤感,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怨愤,因为就连春节,父亲也没有回去看看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的爷爷……
所以当母亲决定不再掩饰,要除夕当晚主动向外公外婆坦白,她和父亲如今已经分居只保留名义上的夫妻关系时,小马内心是举双手赞成的。
当然,为防止需要静养的外婆过度伤感,母亲隐瞒了很多细节。两位老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不过等到他们谈完回到客厅,两老都有竭力装出过节团圆开心的样子,只是眉眼间流露出的愁绪,让少年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如千万个家庭,除夕夜里吃过团圆饭,一家人坐在一起看春节晚会,两老借着闲聊,时不时会问他一些关于父亲的问题,他只得装作浑然不知,说这两年爸爸工作忙,见面机会少,他已经习惯,生活被妈妈照顾得很好之类。
外婆和以前一样,脸上随时保持着笑眯眯的和蔼表情,外公则不时对着电视骂上两句,表面上是在骂节目难看,暗地里自然是在骂那终究走上歪路的女婿。小马看出来,外婆对父亲的印象显然要比外公好,似乎也看得更开一些,笑着说外公不爱看就别看,发什么驴脾气?
外婆是这样的人,十分善解人意,几乎从不会发火,早年做过心脏手术,身体一直不是不好,说话声音很小,偏偏又很爱说话,外公则是那种沉稳内敛且极为循规蹈矩的性格,和以前的母亲很像,或者说,是母亲继承了外公品性,做事都一板一眼,不爱拉帮结派,厌恶官场和家族内的人际关系。
要知道小马那位逝去的三外祖,生前在省内和京城都做过大官,膝下后辈或从政、或经商,各有前途发展。只有他外公一生坚守在家乡的小县城内,退休时,身上的职位也仅仅是小小的县粮食局长一职,当年为父亲升迁调动一事上,二老的态度便有明显分歧,外婆觉得无可厚非,外公则是颇有微词,饶是如此,依然拉下脸面,外出替父亲走动了不少关系。
关键是这次春节期间,小马头一次从母亲嘴里听说,外公年轻时因为某事和家里闹过不小的矛盾,乃至几乎被踢出族谱,至今有几个兄弟都不愿和外公见面,外公听到他们,往往也会面色铁青,沉默寡言。
从前不晓得这些内情,小马自然对那边的亲戚没啥成见,小时候不管遇着谁,都会诚心诚意地行晚辈礼,这次同样免不了和一些人照面,对于外公在家族内的尴尬处境,以及一些藏在热情下的揶揄,他便有了切身体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公这本,是描述“法不容情”和“家人为大”孰是孰非的无头经,小马可以确定,许多叔公辈至今没有原谅外公当年的“背叛”,连带母亲和自己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冷眼。
从那些亲戚们的反应中,小马观察出,外公在私底下为父亲官运付出了真的很多很多,他也真正理解到,母亲为何要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和父亲这段坎坎坷坷的婚姻关系——很大程度上,母亲维护的是外公的脸面,还有外婆那颗单纯善良,希望女儿女婿能长久幸福的脆弱心脏。
要让两老安度晚年,不能再给他们更多刺激……小马自回程路上,就在不断提醒自己,而在前几天晚上,他偶尔还会胡思乱想,觉得自己和母亲的关系错得离谱,万一东窗事发,那会给外公外婆造成多大的伤害?
伦理道德的压迫不是说说而已,它的威力之大,会让亲近你的人生不如死,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好在少年的心境已经有过足够多的磨砺,秀华的言传身教让他认识到,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完全没有意义——做人要坦荡,敢做就要敢当,要对行为所可能引发的后果抱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且要有承担它们的勇气与决心,正如那道“长痛不如短痛”的结论中蕴含的决意。
因此,少年并没有在这道坎上纠结太久,而有些道理,他则在走亲访友中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比如这个社会更讲情,不讲理。
正如母亲所说,一件事的对与错,很多时候不在事情本身,在于当事人的屁股摆在哪边;跟立场迥然的人掰扯对错,纯属是对牛弹琴,道理再对,他照样骂你无情无义,讲道理,且要讲通道理,只有拳头和本事够大才行。
反过来说,就算一件铁板钉钉的错事,假设你有能力瞒过所有人,那它就不是错事。
再进一步,瞒不住了又怎样?
某些人完全可以对事实进行曲解和粉饰,谁敢说个不字?
外公敢。所以落得如今这般的处境,硬气了一辈子,在这铁板一块的大家族内孑然一身,最后不得不为了晚辈的前途低头,沦为那些人的笑柄。
从前,小马对未来没有太明确地认知,无非是照着母亲的期许做个好孩子,认真学习,将来考上好大学,毕业了做医生、当老师、做律师,总之谋个好职业,然后娶老婆生孩子,有能力就多给社会做点贡献,没能力就努力照顾好小家庭,平平安安过上一辈子。
这没什么不对。但细想下,总有种空泛朦胧,且随大流的感觉。
在他想来,母亲现在应该也有了不一样的期许,所以才在春节期间才专门讲了外公的故事,然后让自己带着不一样的心情,去体会亲戚间的人情冷暖吧?
外公的人生,诠释了什么叫胳膊拧不过大腿,这里面的人情世故,小马私下琢磨了许久,破天荒的对父亲在官场上削尖了脑袋的钻营有了些同理心,毕竟谁想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谁不想做个能大声说话的人上人?
抛开父亲的好坏对错不谈,少年现在无比清楚,自己将来一定要做个有能力的人,不是说要颠倒黑白为非作歹,至少要能保护自己和那些真正爱着自己的人,有机会的话,还要替他们去讲讲那些未尽的道理。
……为此,务必要抱紧干爹的大腿。
节前和干爹的谈话中,小马曾有过几句比较生硬,但不算违心的恭维,得到的回应是,干爹只算是那些大人物的狗腿子,希望你将来,不必活得像干爹这样委屈。
干爹太谦虚了,少年想。能像他那样在一省一地内翻云覆雨就很了不得,站得更高和走得更远,何曾不是好高骛远?如父亲那般一门心思往上爬,说不定翻车那天,摔得更疼。
所以少年得出结论,安稳第一,眼界要固定在亲人和家庭周围,千万别去想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此外,一味索取是令人厌烦的行径,以诚心对真心,不是说真话这么简单。
小马认为,干爹做到了以真心来对待自己,不过肯定有所保留,归根结底,是自己还不够真诚,不能只自顾自的去说自己的想法,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站在干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拿出实际行动去回报他庇护和领路的恩情。
基于以上思绪,就在昨天晚上,当小马接完干爹问候的电话,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小事他能自觉,大事都会与母亲商量,于是在得到了母亲的肯定后,他写了很长很长的一份短信,告诉胖干爹,在和小秦小何两位姐姐睡觉那件事上,是自己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浓缩下略显冗长的整条信息,核心思想便是一条:他改变了想法,愿意和姐姐们睡觉,且如今已经准备好,随时随地可以落实。
促成他做出如此决定的还有一个原因,自打上回和干爹坦白,自身只愿和妈妈亲近后,总感觉两个的姐姐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怨,似乎不像她们早前说的那样,也不想和自己发展进一步的关系。
此外,他本想在短信里坦诚地写出这就是为了为了外公外婆和自己的将来,最终被母亲劝止,并且微笑着告诉他,有些事,懂的人自然会懂,不用说得太直白。
……时间过得很快。
小马洗完澡,穿戴整齐,临出门前,秀华难掩眉眼间的愁绪,反复整理着他的衣衫,站在玄关下唠叨了很久,诸如叮嘱他在那边过夜要表现得得体,也没有必要在那两个姑娘面前那么拘谨,重要的是不能露怯,不能让她们看扁。你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大大咧咧往床上一躺,甩着脸指挥她们来做事就行。
小马忍着紧张的心情,微笑着对母亲说,妈,你放心,我不会在外面给你丢脸。
要亲手将儿子送到别的女人身边去,秀华终是意难平,最后给了儿子一个深深的拥抱,吻着他泛红的耳根说,儿子,你要是实在为难,也没关系,只管回家,妈妈在家等你。
……
时间回到五天前。
大年初三,凌晨。
拜年归来的芳澜一身酒气,手舞足蹈闹腾了好一阵子,小秦好不容易服侍完她入睡,时间已接近后半夜两点。
从豪宅一楼的电梯井出来,小秦额头挂着香汗,双手揣在心口前,气息不乱,朝着她和小何两姐妹居住的保姆房姗姗而行。
中途遇见守夜的老女仆及厨师长,小秦微笑点头致意,随后走到大厅左侧的隔门前,纤指一抬,按下指纹锁,轻推轻放,小步踏入门后的廊道内。廊道前方是一个十来平方的小客厅,虽说是保姆房,但厨房、卫浴、书房、衣帽室等功能空间一应俱全,外面还有个独立的小花园,正是芳澜为了照顾两姐妹,特地改造而来私密空间。
密码门关上的那一刻,这位仪态端庄的倩丽姑娘便像加完夜班回家的女白领,分毫不差的站姿徒然放松,立在门后,单手插腰,微笑着吐出一口气。
一尘不染的工装小黑鞋再迈动时,她的步态轻盈了许多,一边往里走,一边将双臂举过头顶伸起了懒腰,宛如百合花瓣的细长脖颈左右轻扭,缓解大晚上照顾女主人留下的疲意。
小何这几天轮休,照顾芳澜起居的重任落在了她一个人肩上,这幅担子并不轻松,以今晚来说,光是扛着身高超过一米八,丰乳肥臀且体重感人的女主人在花园里醒酒,就耗费了她大量的体力。
芳澜醉酒后喜欢唱山歌,跳芭蕾,且是那种边跳边脱的路数,小秦为了防止这位没新没肺的女主人受凉,特别还要避免她春光乍泄,一整晚可谓殚精竭虑,苦不堪言。
大胖对这些从不上新,下了车给她使了个眼色,之后就乐呵呵钻进了地下室里去找阿冰,留着妻子芳澜在屋外咋呼,不问也不管。
虽说宅子里的仆人都是王总精挑细选而来,绝对信得过,但小秦自知亲疏有别,芳姐的身体,可不能给王总之外的人瞧见,况且新知王总新大,是源自对自已的信任,因而她照顾起芳澜分外上新,好不容易把女主人扛进屋内,却没想到这位又吵着嚷着要跳健没操减肥,小秦生怕她摔倒磕伤,又熬了大半个钟头,累的腰腿发酸才终于哄着她上床入睡。
这会儿“下班回家”,小秦便全然放松下来,跨入衣帽间,解开身上的黑色工装平铺在熨衣台上,拿起旁边的熨烫消毒一体机,一丝不苟地坐着日常清理;熨完后她取下衣架,将工装放在衣橱上挂好,她再解开身上被豪乳撑得鼓鼓囊囊的黑色小马甲,亦如是往复,消毒清理。
衣帽间分内外两间,外间是两边对称的衣橱和鞋柜,上边隔断分别挂放七八套制式完全一样的外套、马甲、衬衣和长裤,下边是十几双油光铮亮的小皮鞋,方便她和小何随时换取。内间则是放着她们的内衣和私服,几层衣柜堆叠得满满当当,多是芳澜近年来的馈赠。
熨完工装,小秦解开脑后绑成团子状的长发,脱得浑身赤条条,光脚踩在由地暖加热到适宜温度的地砖上,手上拎着内裤和粘上些许奶渍的熊罩,放进烘洗机,转身走进了浴室。
自打鑫杰和芳澜达成和解后,两姐妹便不再服用催乳的药膳,几月下来,溢乳的频率逐渐降低,如今只偶尔会有几滴洁白的奶滴从洋红色的乳头上溢出,再也不用像往常那样一日多次用导乳器导奶。
小秦圆鼓鼓的双乳在断奶期间略有下垂,不过有高级药材的滋养以及孜孜不倦的护理,一对豪乳很快恢复了柔嫩坚挺。
当平日里她身穿工装,并立姐妹小何身侧时,她的体型看起来会比较苗条,但赤身裸体后才真正凸显她身材的火辣,真正的细腰圆臀,前凸后翘,走起路来莲步款款,缎带般的长发垂在曲线玲珑的腰间,发梢跟着玉白的臀儿左右荡漾,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极大。
若是光看小秦那张略显纤瘦,纯天然、未经人工雕琢,和年轻时蔡少芬颇为神似的瓜子脸,绝难想象细长的脖颈下还有那么一幅火爆的身材,这便是她身价如此之高的原因之一,高到让花钱不眨眼的大胖当初都感到肉疼不已。
冲完澡后,小秦一身清爽地走出浴室,回到衣帽间,换上一套她衷新深灰色的毛绒睡衣,踩上小拖鞋,走向她和小何的卧房。
卧房本来有两间,但其中一间自始至终都处于闲置状态,这十数年间她和小何形影不离,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情分却远超亲生的姐妹,一直同寝同居,同睡一张大床,完全不需要要有第二间房。
性格呆萌的小何此时睡得正酣,听到动静,起身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姐姐归来,立马收起睡意,掀开粉色的被褥,下床去为她倒来一杯热饮。
「继续睡觉就好啦。」小秦接在手上,微笑着坐上床头,身着可爱睡衣的小何便任劳任怨的爬到她身后,替她按摩起了肩膀。
小何有着一张微圆的鹅蛋脸,身高相较172的小秦还要略高一些,身材也相对更加丰满,难能可贵的是她眉黛如墨,天生一双星空斑斓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起来很会惹人怜惜,若也要找个模板,她的五官眉眼和高圆圆有五分相似,气质上却要柔和不少,恰属于既有1没少妇的风韵,又有少女情怀的那种稀有物种。
过年轮休这几天,小何和往年一样,哪儿也没去,整天呆在家里研究菜谱,或是做保养,或是锻炼打拳击,或是做做瑜伽练形体,再有闲暇就整理衣物,打理小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实在无事就回房摆弄一柜子的仿真阳具复习性技,总能找到事做,呆得再久也不会感到无聊厌烦。
除了这里,没有别的地方再能让她有归属感,每次想到王总特地为她寻到的家乡地址都会害怕,无论是对那所孤儿院朦胧的印象,还是那对遗弃自已的父母,她都没有一丝一厘的好感和眷恋。
她喜欢呆在这里,还因为能和小秦姐姐还有芳姐在一起。
「……姐,王总那边有没有问题?」小何轻声问道。
小秦拍拍搭在肩头的温柔手掌,回头望着那张看着就忍不住想要掐一掐的粉腻脸蛋,「放新吧,王总没有怪咱们,而且小马弟弟也替我们说了不少好话,没事没事。」
「哦哦,那就好。」
释然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小何轻呼一口气,双手柔和发力,继续捏着姐姐的肩膀。
……小秦心思细密,将好姐妹的情绪,清清楚楚听在了耳里。
她放平翘起嘴角,回过小口喝着端在手里的温水,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曾经在那个地方,惨淡的经历如钝刀挫肉,一点点削去了她们人格的菱角,最终打磨出两幅不需要思考、没有主见,只知道服从的“工具”。
被王总接来这里这么些年,在芳姐无微不至的呵护下,不知不觉间,小秦发现,自己活得越来越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仅学会了趋利避害,而且开始有了小心眼。
在和小马弟弟“相处”一事上,就是她反复提醒好姐妹:甭管王总怎么说,千万别一根筋的去勾引小马弟弟,否则事后势必会惹得所有人的厌恶,包括芳姐。
小秦知道,王总所期望的“嫐”场景,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事实也证明她的判断没有错,而且事情了结得比想象还要快。
然而问题是……
小秦很确定,身后天然呆的小何妹妹,是真的喜欢上了小马弟弟。
这傻妹妹的思维方式似乎从未改变,尽管私下经常跟她讲,要认清形势,一定要和小马弟弟保持距离,可她还是止不住想要去赢得少年的好感,头几次接触下来,她便常常暗自神伤,问了自己好些次,为何小马弟弟也像鑫杰少爷一样要躲着我们?难道是我们身上有难闻的气味,还是我们长相和身材,真的很碍眼?
这绝对不是胜负欲在作祟。
可悲的是,小何自己肯定没有意识到,她心中那份对小马弟弟的纠结,根源在于为无法满足王总布置的任务,从而对自己感到失望。
不用动脑,不用太多的思考,全心全意去做主人的工具,这种行为逻辑,已经刻录在了小何的肌肉记忆里,这辈子都很难改变——这才是令小秦最为伤感的地方。
所以小秦现在才真正理解,对一根筋的小何妹妹而言,王总的安排,其实很合适。那位朝气蓬勃,眼眸如冰川般清澈的小马弟弟,确实最适合成为妹妹相伴一生的新主人。
只可惜,小马弟弟已经很清楚向王总表达,不愿意接受这份“馈赠”,王总不仅答应了,而且答应得很干脆。
……小秦为妹妹感到不值。
所以她不打算告诉妹妹,小马弟弟在和王总谈话时,提出新学期开始后,希望能在她们身边继续学习厨艺,说了,妹妹肯定会很开心,但除了让她误解,还有什么其他意义?
因此没有必要。毕竟小马弟弟眼里只有母亲,提出继续学厨,纯粹是出于好心,怕我们姐妹俩受到王总的苛责,顺势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已。
这些天,小秦好希望王总能尽早给妹妹介绍新的对象,因为她比谁都明白,自己这傻妹妹是真的改不了,绝对分不清自己是在完成任务还是真心喜欢上一个人,那么继续跟小马弟弟接触下去,妹妹只会越陷越深,之后长期身处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中,最终必将会落得个无限自我否定的心境。
小秦想想就替妹妹感到伤心,为什么小马弟弟的心防那么紧,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我们哪里差了?
我们……
其实,小秦承认,自己也挺喜欢小马弟弟。
毕竟在芳姐之外,小马是唯一一个知晓了她们真实的身份后,眼神中依旧不带任何偏见和欲念,且能与她们平等相处的人,要说王总对她们恩深似海,此生此世都无法偿还,但小秦很清楚,遇见小马之前,在这个大宅子里,真正能够真正做到平等的看待她们两姐妹的人,只有芳姐。
干妹妹?关于这样的身份,小秦心知肚明,王总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芳姐安心,私底下她和妹妹也从不敢以此自居,然而这并不妨碍芳澜将她们当成亲人,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是。
有时小秦挺羡慕小何脑子一根筋,没有那么多细碎的烦恼,肯定不会像自己一样,将身边的许多人和事都默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比如,鑫杰少爷视她们为毒虫猛兽,避之不及;比如那些知晓内幕的老总对她们下流的调侃;又比如外宅的某些个佣人偶尔会流露出的或是贪婪、或嫉妒的视线;再比如,秀华姐对她们身份的鄙视和同情。
正是能察觉到各种各样的人心,小秦才由衷感慨像芳姐和小马弟弟这样的人,是多么可贵,每当听到小马弟弟对自己的厨艺发出由衷的赞叹,并且投射出那两道发自内心的尊敬、崇拜自己的视线,尤其听到是那一声声喜气洋洋的“师傅”,她都很难藏住嘴角的笑意。
她其实和小何一样,私底下常常意淫小马,会幻想两只小手疯狂蹂躏自己的双乳,会幻想伸长舌头去舔舐弟弟的阴茎和阴囊,会幻想被他骑着在草地上爬行,或是服侍他如厕,用奶头刺激他的尿道,用舌头乳汁去清洁他的屁眼。
当年所学到的,王总想看到的,她都想做。
因而大胖想的没错,她们姐妹俩实在寂寞了太久,宛如一对山中猛虎,却常年在山下吃草,何尝不是可悲可怜?
但有件事,小秦瞒着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好妹妹,那就是最初她对小马的印象,极差。
差到什么程度?
讨好这小屁孩,还不如让我去讨好街边满身脓疮的臭乞丐!
小秦记得,在小马弟弟被王总骗来这边遭遇夜袭的那个晚上,她在那双哆哆嗦嗦的眼睛里,看到了莫大的恐惧,那还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生出压抑不住的厌恶情绪,甚至相比回忆起早年在青山居内遭受的非人折磨,还要令她难以忍受。
究其缘由,小秦可以容忍外界对自身的偏见和非议,但她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小马当时的那种眼神中透出的对王总的厌恶和恐惧,尤其在确信王总是真心想将自己姐妹俩送走后,她简直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将来会和那自视清高,表面上唯唯诺诺,私下对王总有诸多置喙的车姓女人生活在一起。
……好像王总想整你一样,你配吗?
你根本不懂王总的好,就算王总哪天破产,需要自己去卖身、去讨饭,自己也不会从他身边离开,死都不愿意!
这就是小秦当时最真实的心境。
事实上,她讨厌秀华比小马还要更多一点,或者说,小马是受到了秀华的牵连,毕竟当时她并不了解内情,自然会认为这对“奇葩的母子”,和外面那些看低王总的家伙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所以她很感谢阿冰。
若非阿冰的提点,恐怕自己很难平心静气地去观察小马弟弟,说不定时至今日,仍会对他们母子抱有可笑的敌意。
小秦回顾着那次和阿冰的谈话,蛾眉微蹙,又一次想到小马弟弟眼里只有母亲,心湖里也再次偷偷泛起了一层嫉妒的涟漪。
……
时间再往前回退一个月。
那天晚上,小秦得到极为稀罕的召唤,进到了那间神秘的地下室。
其实在这次会面前,小秦在来到王家的几年间,拢共也没和阿冰见上几面,最初只知地下室里常年居住着一位皮肤煞白、姿容清瘦的“少女”,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几年前有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王总将那位一袭黑色连衣裙、长发乱蓬蓬的陌生“少女”从地下室里强拖到草坪上晒太阳,身材娇小的她颤颤巍巍地扶墙而走,哭着嚷着对阳光过敏,要赶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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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总扶额摇头,脸色好似吞了几只苍蝇;芳姐撑着遮阳伞,偏头看向一旁,不忍直视;而鑫杰少爷则隔着远远的吃薯片看热闹,告诉她说,那位正在撒泼打滚的少女,就是大宅子里被被年长佣人们唤作“阿冰”的管事,年纪要比阿嬷你还要大上两岁——是的,小秦小何在遇见小马之前,从没被小胖叫过姐姐。
当晚,小秦一进小黑屋,就听到扣着白皙的小脚丫子的阿冰咯咯笑着讲小马被她母亲戏弄得有多惨,还说寒假快到了,你也别暗地里使坏,孩子已经够可怜,可别再欺负他。
……小秦哑然。
活到这么大,她还从未想过要去欺负谁,倒是阿冰泄漏的内幕让她有些小小的惊疑,原来那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车老师,还有着和我们姐妹俩如此相近的一面。
……那个车女人,果然不是好东西!
她脑子里立马涌现出那样一幅画面:秀华翻着白眼,舌头伸出口外,凌乱的唾液顺着舌尖掉了一地,双手举在肩旁,对着镜头比“V”;她身旁站着一群皮肤黝黑的精壮男人,而她的孩子,那个可怜的少年,正蹲在房间角落里,掩面哭泣。
「诶诶,听我说。」阿冰煞有介事地提醒,打断了小秦的思绪,「今晚的对话一定要保密哦,就算是对王总也不能泄漏半点。」
那一瞬,小秦收回脑内恶补,深深地看了看阿冰,默然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在,并在那一刻对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多了几分亲近,以及发自内心的敬佩。
小秦明白了在这些年里,阿冰一直在默默注视自己,并且早已看透了自己的心,虽说没把自己当成朋友,但说这些话,至少当成了值得信任的人……想到这点,她不禁有些开心。
当晚,阿冰还聊了许多事,小秦印象最深的,是关于她幼年的经历。
阿冰说她的家乡在更南边的那个省,王总的祖籍也在那儿,曾经和她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当地的叔叔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到家里来吃饭聚会。那时她还很小,大概刚满两岁,依稀记得有一天,王总来家里和父亲喝酒时吵了架,之后再也没有来过,不久后父亲也离开了家,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变得了无音讯。
「……那个姓林的叔叔,倒是经常来家里看我妈,我老妈总会很热情的款待他,亲自下厨做拿手菜,在饭桌上给他敬酒。后来有一天啊,我半夜尿床,哭着起来找妈妈,找到妈妈房间前面,看到她和林叔叔在房间里说“悄悄话”,呵呵,就那种悄悄话,嘴对嘴,没穿衣服,你懂的。」
阿冰笑了笑,举起两根十指冲着小秦互点,继续道:「我妈要赶我回房,林叔叔却笑着招呼我进大屋睡那张心爱的婴儿床,我就开开心心爬上去,还好奇问他,叔叔,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爸爸妈妈房里?」
「我妈抢着说,时间太晚,所以留叔叔在家里过夜。我又问,叔叔,你和妈妈为什么都不穿衣服?他就抱住我妈,还是让我妈来回答,我妈看起来很害羞,说是因为林叔叔怕冷,所以要要抱着妈
妈才能睡得好。那畜生笑得比我还开心,呵呵呵……很好笑,不是吗?」
阿冰顿了口气,偏着脑袋看向小秦,「往这以后,这位林叔叔来得更勤快,并且很喜欢叫我妈当着我的面脱光了给他“取暖”,我妈总是拗不过他,有时会急得哭出来,却又很认真替他干那些事,还要不停回头招呼我不要看。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那时居然很喜欢那个畜生欸!就因为每次都会给我带玩具和好吃的,甚至我好希望他才是我老爸……」
「……有一天,我抱着他送的洋娃娃,缠着老妈问他什么时候再来,我妈眼睛一下瞪得好吓人,咔嚓几下就拧断了洋娃娃的脖子,还狠狠给了我一巴掌。那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挨打。那天晚上我哭了很久,我妈也安慰了她很久。后面估计是姓林的腻了吧,到家里的次数少了,有时候会过夜,有时候在客厅抱着我妈说完“悄悄话”就走。我妈依旧对他很热情,但是等到家里没有别人,默默就经常会坐着发呆,一根接一根抽烟,味道让人很难受。」
「再后来,我被托付到了城郊一户亲戚家中,到了那里,我可没少受大人小孩的欺负。该上幼儿园的那一天,我妈来看了我最后一次,那几个亲戚骂骂咧咧,让她赶紧把我带走。我妈好像给了他们一些钱,又不停给他们鞠躬,最后告诉我说,妈妈要去爸爸那里工作了,你好好呆在这里,等你长大了,妈妈就回来带你一起去爸爸那边……」
接下来,阿冰继续一茬一茬说起后事,她说她在亲戚家呆了将近一年,小孩子照样欺负她,大人们则喜欢拐着弯骂她的父母,什么她爸是天杀贪污犯,她妈是卖肉婆,两家老的也不是好东西,一家子都是天生的坏种,活该被枪毙。
她童年早慧,那时候已经慢慢开始明白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等彻底想明白爸爸妈妈都已经去了天国的那天,她没有再哭,只是变得愈发沉默寡言。
消失很久的王总在某天上午突然出现,说要把她带走,那几个亲戚得了一大笔钱,高兴得欢天喜地,难得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还特地给她买了几件新衣裳。
「……哎。王总在城里呆了几天,带我去见了许多人,包括那个姓林的畜生。看着他们在饭桌上长吁短叹,说着那些怀念我老爸老妈的话,我简直恶心得想吐。」
阿冰说,她误会了王总,当时以为他和桌上的人是同党,之后很多年里,幼年的她眼中的两个畜生的关系一直很好,姓林的每年都会来拜会几次,两个畜生一如当年和父亲在一起喝酒聊天。
「……有时候王总也会特意让我上桌,我就默默发誓,终有一天,要将这两个害死父母的畜生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阿冰双手抱膝,轻轻翘着光脚丫子笑道,「等我长大以后,才明白王总在那些年里做了些什么。所以那天,我还是啥都不懂。嗯……王总强行将我带回了老家,把我安顿在一家临街的小宾馆里,我心里简直恨透了他。」
那天,小冰冰时隔着窗户,远远能看到街对面一场隆重的葬礼。
她看到了大胖在灵堂外鞠躬,看到家属们对大胖感恩戴德,还看到了一个人手里碰着的遗像,刹那间,小小的心灵欢呼雀跃,冰白的小脸蛋上露出了几年来第一次笑容。
回程的车上,大胖同她说过几句话,不过那时她只一心许愿,希望老天爷,能尽快给身边的这个人也降下报应。
「王总从没有解释过。我每次回想起车上听到的那两句话,心里都好暖。我记得他拿那只大手揉了揉我脑袋,说没想到这王八蛋这么不经整,便宜他了。冰冰放心,老子要那些还活着的人比死了更难受。」
说完,阿冰咯咯笑了好久。
然后她突然偏着脑袋问小秦,「讲了这么久,你能不能听懂我想表达个啥?」
「……」小秦似懂非懂,没有点头或摇头。
阿冰用扣完脚丫子的小手扣起了胳肢窝,「你比小何那只呆头鹅要机灵,可你不愿意动脑子,坏习惯,今后得改。」
「嗯,嗯。」小秦目光怯怯,权且应声点头。
「嗯什么嗯啦。」阿冰眨眨黑框眼镜下那对明亮的眸子,缓缓叹道:「我说这么多,不是想跟你比惨,首先是想让你知道,王总王总要做一件事,只会默默去做,不会到处说。整人也好,帮人也好,为达目的王总可以不择手段,忍个几年十几年也不是问题……所以你觉得,王总是在“帮”还是“害”你们?」
小秦谨慎道:「当然是……帮。」
「那好,你说说是怎么帮的?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觉得王总是铁了心想要抛弃你们俩?」
「我知道王总是为了我们好。」小秦一听,蹙眉看向阿冰,没有掩饰当时无比厌恶小马母子的心情,「可我喜欢这里,不想去别的地方。」
「是,我也一样,所以我才愿意跟你说这些。秀华姐在日志里写过一段话,大意是说,长辈们习惯站在为了晚辈好的出发点上去考虑问题,但常常忽视了晚辈的想法,我想你对王总应该也是这种感觉。」
阿冰举着一根手指,摇摇晃晃地继续道,「你俩的心思呢,王总门清,他到底是希望你俩能抬头挺熊做人,过你们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我知道你肯定又在想,现在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我不想变——可王总也从没强逼过你们变呀,你说是不是?」
小秦眸光一闪,恍然有悟。
「嗯啊——」阿冰屁股下的滑轮椅扭得嘎吱作响,举起两只纤细雪白的手臂,伸了个懒腰,缓缓道:「以你俩的思维方式,哪怕说一万次好话你们还是会选择留下,这就是为啥王总没像芳姐那样,天天搁你们耳边念。最好的方式是搭条道让你们自己选,最终是走是留,还不是看你们自己的意思?明白?」
「明……明白。」小秦沁沁点头。
「那你知道,为什么王总给你们选的咱们的小马少爷?」
没等小秦回应,阿冰自问自答道:「王总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我小马弟弟别的不提,那绝对是不会欺负你们的主,呵!他还怕你们欺负他呢。」
小秦戚戚道:「我们怎么可能欺负马家的小少爷……」
「好。」阿冰挑了挑眉,抬手一推眼镜,「至少啊,我说至少,王总希望你们能通过接触小马老弟,好好去感受下外面不一样的人和世界,那就算没有小马,王总迟早也会给你们介绍小张小李小刘,如果有一天你们决定走出去,他会很开心,如果你们始终选择留下,说不定看到你们那么忠心耿耿,他会更开心呢。」
「王总会更开心?」听到此处,小秦眼前一亮,抬了抬嘴角,微笑道:「嗯,我想……我明白了。」
「真明白了?」阿冰认真盯着她,「就怕你一直不开窍,心里还偷偷怨上了咱们王总。」
小秦闻言,立马蹙眉使劲摇头,「不会!绝对不会!我怨谁都不会怨王总!」
「逗你玩的啦~」阿冰咯咯笑了起来。
清脆的嗓音在小黑屋内飘荡了片刻,阿冰斜眼盯着小秦那对碧月流苏般勾人的眼眸,意味深长道:「你对咱小马弟弟,真就没有一丝丝好感么?是因为秀华姐对你们的偏见,还是嫌弃小马弟弟年纪太小,喜欢高大威猛,力能扛鼎那一号?」
「……」小秦认真斟酌了下措辞,轻声回应道:「以前,我总担心万一离开了这里,心里面芳姐和王总在位置,会一天天变轻,最后变得可有可无。听了阿冰姐您的这些话,我发现其实我害怕的不是改变,是害怕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不想走出舒适区。」
「哦。」阿冰笑吟吟。
小秦赧颜低头,低声继续,「这样的我,也许将来会变得懒惰,会向往那些虚无缥缈的自由,甚至会变得喜怒无常,让芳姐都厌烦。但我还是想呆在他们身边,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到安心。我想不管过多久,不管遇见什么样的人,我这份心情都不会改,除非……我死了。」
「说得这么严重?」阿冰讶异道:「那你岂不是想变得跟我一样,做条死皮赖脸的蛀虫子,赖在这里不走了?」
小秦微微一怔,随即沉下秀美的额头,极为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有前途!」阿冰冲她竖起大拇指,镜框下的眼睛弯成月牙儿,咯咯笑道,「你要是变了心,我我我……我就从这里走出去!」
「王总会很开心的。」小秦抿嘴浅笑。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有些事,我必须再跟你好好捋捋。咳——」阿冰轻吭一声,收敛笑容,端端坐正,严肃道:「王总常说自己是上边儿大人物的狗腿子,那我算什么,我们算什么?岂不是连狗腿子都不如?你别说,还真是这样。王总操心的事,我们帮不上忙,但如果你想像我一样赖在这里,不求你有多大本事,至少要能遇着事吠两声,给王总提个醒也好。如果你又懒又蠢,说难听点,那就连当看门狗的资格都没有,今天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话。」
小秦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当即点头表态,「明白。」
「那我再次声明,为了王总和芳姐,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把丢下的脑子拾起来,遇事多看多听多想,想不明白的随时可以来问我,正好我也想要个绝对信得过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