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毒后的我,总是能冒出许多奇思妙想。
我的智慧高于常人,我能看透所有人的秘密。
也许每个吸毒者都是半个哲学家。
我大手一挥,直接丢给他一张红灿灿的百元大钞。
那张红钞票飘落在他的铁罐里,好红,红得快要发光了。
在若干个灰突突的硬币里显得无比刺眼。
我挥金如土,根本不在乎自已花了多少钱,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毒贩,我今天能给一个乞丐一百块,我明天就能赚回一百万!。
他用干树皮般苍老的双手颤抖地捡起那张百元大钞,瞪着藏在他打结的乱发后的眼睛仰望着我,我的形象无比高大,发出一圈刺眼的圣光,我是他的英雄。
他连连以头抢地,恨不得用头把钢筋水泥的天桥撞塌来表达对我的感激之情。
他每磕一次头,身上的腐臭味道都会抖动在空气中,也许下一秒他头发里的虱子都要被抖出来了。
我皱着眉头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开了。
周围的路人都在对我施以侧目,有人窃窃私语,这个小伙子怎么回事,居然给了一个乞丐一百块钱!。
我的身后传来老乞丐的声音,他几乎是扯着他的破锣嗓子冲我大喊:「谢谢您!。谢谢!。您真是我的贵人啊!。祝您以后平步青云、前程似锦、金玉满堂!。」
他祝福得不对,他说的这些我早就达到了,我已经是一个世界第一的巨人了,我已经强大到没有任何进步的空间了。
也许人民币上应该印上我的肖像。
我笑着摇摇头,跑下了天桥,我的身体迎着风,奔跑在璀璨的夕阳下,每跑动一步就会带出一道金色的霞光。
我得快点离开这里,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再晚一步,乞丐磕头的脑袋就会把天桥撞得粉碎,所有人都会被钢筋砸得东倒西歪,成都的晚间新闻一定会播报一起离奇的交通事故。
我会在一日之内周游完全世界,用我的超能力帮助每一个深陷泥沼的庸人。
可惜,事实证明,即使是我这种级别的「伟人」,也会为爱受伤。
「如果我送你了一样你很喜欢的东西,但是是我偷来的,你会怎么做?。你会和我吵架吗?。」
「你不是经常送我这样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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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挑着左边的眉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若有所思地笑了。
如果是大街上哪个陌生人敢这样看我,我很可能会生气,但是她这样看我,我反而觉得有一种梦幻的亲昵。
「哦——我知道了。」
茉莉歪着脑袋,阴阳怪气地对我说:「你被你的高中生女朋友甩了,因为你偷了东西,她接受不了,对不对?。」
「盗窃真的很可耻吗?。」
我想转移话题,但实际上我这个问句恰好回答了她的猜想。
我好蠢。
两个小偷开始讨论道德问题。
「当初我偷你东西的时候,你怎么想的?。」
茉莉反问我。
「我简直要气死了。你也太缺德了!。那可是我来成都身上带的所有的钱,那部手机我也才刚用了几天。我想了无数种报复你的方式,如果再让我见到你,我肯定要把你按在身下狠狠肏无数次,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说着,我自己就笑了,但我也有点想哭。
笑,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原来可以和受害者感同身受;想哭,是因为我发现自己早就变成了一个坏人。
时间过得好快……。
这一年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如果我从没来过大城市,我绝对想不到我的人生会如此动荡不安。
成都的一年,比利姆的十年还让人难忘。
「不行。」
我掏出手机,「我要打个电话给她。」
茉莉突然把我手里的电话抢走了。
「你干什么!。你干嘛抢我的电话?。」
「别打。如果你打了,你就输了。」
「输了?。我输什么?。」
我被她搞得一头雾水,先是说失恋,又是说偷东西,怎么现在又扯到输赢上去了?。
「俄切,你相信磁场吗?。」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是它永恒地存在在男女关系中。只有掌控磁场的人,才能在一段感情关系中占据上风。」
月光映在她深棕色的眼眸上,看起来深不可测,好像能吸进人世间所有的情咒,她看起来像一个女巫,也许她本来就是。
茉莉的人格与年龄不符。
当初在舞厅第一次见她时,我一直以为她已经二十多岁了。
后来才知道,那时她还只是未成年,她今年也才十八岁。
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说她长得显老,我的意思是她的外表和内心已经超脱了人们普遍对于一个女人年龄的定义,她的容貌和气质永远定格在一个难以捉摸的模煳状态,不幼稚,但也绝对不成1。
她的灵与肉永远都处于一个女人一生最好的状态,所以我总是称呼她为「女人」,而不是「女孩」,她生来就是女人,从她刚出生的那一刻她就是个标准的女人了,而不是女婴,也许这一切在她爸内射他妈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同样,四五十年后她依旧是女人,如果她能活到那个岁数的话。
「我从来不信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我不感兴趣。那都是你们女的喜欢研究的东西,像星座一样。」
「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帮你?。」
听到这里,我只好改变态度,虚心求教。
所谓磁场,其实就是一种恋爱中的心理战术:想要一个人特别爱你,那首先要让自己「不爱她」。
在一段亲密关系决裂之后,你越不理她,她就越想你。
以不变应万变,你越是什么都不做,她越是会像疯了一样去找你。
那天晚上,我和她一起烫吸了半克海洛因,我们一起同察了磁场的奥秘。
随着一缕薄纱般的烟雾升腾,我和茉莉都变成了全世界顶尖的科学家,明晃晃的聚光灯围绕着我们,有许多记者都把话筒举到我跟前,因为我们研究出了最新的磁场理论,他们等待我的口中吐出金玉良言,他们期待我的伟大创造造福全世界。
我会说多国语言,和许多国家的顶级科学巨人合作,比如美国、英国、日本、法国……。
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国家,呃,抱歉,我想不出来了,我知道的国家数量非常有限。
我表面上和他们合作,但是实际上我根本看不上他们,他们研究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小儿科,我在娘胎里就是科学家了,我两岁时就有人为我树碑立传了。
我早就所向披靡,已是金刚不坏之体。
我无所不能,像机器猫一样,机器猫肯定也吸毒,不然他的口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神奇的小玩意呢?。
哈哈!。
除了我之外,全世界所有人都是傻逼!。
我开始沉醉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成了一个寻找幸福的殉道者。
海洛因压缩了我失恋的痛,把它压得像一张纸片一样薄。
其实阿谭在这期间有试图联系过我。
在我们吵架的第三天,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内容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没理她。
第四天她又发了短信给我:小熊,我们和好吧。
我还是没理她。
后来她打电话给我,我也不接。
我就是要故意不理她,我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种让她打脸的感觉。
我知道,这是爱情的磁场开始生效了。
海洛因真是有一种魔力,它不仅能呼风唤雨,还能让爱人回头。
几天之后的下午,我一个人在卧室里激动地享受自己的「奖励时间」。
此时此刻的我其实并没有体瘾,就算我不吸也不会怎么样。
我只不过是接受不了自己只是个凡人的事实。
我不能仅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变强大,我需要毒品给我力量。
我只不过是想把那首好听的歌再听一次。
纸币没了,吸管用光了,卷烟的烟纸也用光了,我得赶快找点纸张替代它们,制作一个简易的烫吸工具。
我不想去楼下超市买,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在房间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材料,最后我在床头柜里意外地发现了阿谭送给我的那本新华字典。
我想都没想,直接把字典翻开,撕了两三页纸,卷成一个细长的圆筒状,用打火机在锡纸下方轻轻烤制棕白色的粉末,我把纸吸管塞在鼻孔,淡蓝色的袅袅青烟被我吸入肺里。
对不起,阿谭,我把你送我的礼物当吸毒工具了。
空调的风吹动字典的纸张,沙沙乱响,那本字典自己哗啦哗啦地舞动起来,好像米白色的裙摆,像水族馆里长着白色大尾巴的鱼,我的房间变成了海底世界。
新华字典鼓起腮吐着泡泡,在鱼群中游来游去,它突然停下了,停在了第一页,那上边留着阿谭写给我的那句寄语。
她漂亮的钢笔字。
莫忘少年凌云志,曾许天下第一流!。
送给我最亲爱的俄切。
阿谭,谢谢你对我的期望,但我已经不需要了,因为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梦想,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凌云大志,我已经是一个伟人了!。
我已经是天下第一流了!。
温热的水浪像一双女人的手,轻轻抚摸我的皮肤,我也长出了一条尾巴,变成了一只漂亮的观赏鱼,我在水族馆里上班,这里是全世界最大最豪华的水族馆,这是一个海底王国,这里的鱼儿比海洋里还多!。
在珊瑚丛里长出了一栋高耸云天的城堡,也许那位全世界最美丽的公主就住在这里。
成千上万的鱼儿在水中不断变换队列,锦簇般的鱼群好似一条旖旎的飘带,围着城堡穿梭翱翔。
厚厚的玻璃外挤满了游客,他们都纷纷拿出相机,企图把这个梦幻的场景留在他们的回忆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看到了阿谭的身影,她正拿着一个被摔碎的相机给我拍照,我游到她的面前,骄傲地冲她摇了摇我漂亮的鱼尾巴,再来一个后空翻,她开心地笑了,用指尖戳了戳水族馆的厚玻璃,我也用嘴隔着玻璃撞了撞她的手指,这是在跟她打招呼。
我用鱼的语言告诉她:我是俄切,我很想你。
可惜她没有认出我,因为我只是一只会吐泡泡的鱼。
后来,我们的表演结束了,游客们都走了,阿谭也走了,我们要下班了,工作人员关掉了管内五彩斑斓的灯,整个世界都黑了。
我悻悻地游到一片珊瑚丛里,我也要睡觉了。
「谭寰煐,你为什么哭?。」
我站在一间明亮的教室里,没有任何人能感受到我的存在。
老师正在讲课,粉笔摩擦墨绿色的黑板,发出沙沙的响声,班上大概有三四十个学生,我只认识一个人,就是那个带着小兔子头花的小女孩,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没有五官,空空的头颅就像一个肉团,中间有一个凸起的尖尖,那是鼻子。
我慢慢走近她,他的同桌反复问着一句同样的话,我离得越近,声音就越大,还有很大的回音。
谭寰煐,你为什么哭?。
阿谭接过同桌递给她的餐巾纸,她说:「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
「那你爱他吗?。」
阿谭摇了摇头,「不
爱。我哭不是因为我爱他,我哭是因为我后悔和他在一起。他是个很差劲的人,他家里很穷,他喜欢打架、喜欢偷东西……。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连我的名字都不认识!。他很没文化,他都没上过学,所以我买了一本新华字典送给他……。我们第一天约会时,他送我了一个机器猫,他骗我说那是因为他喜欢机器猫,其实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只看过《机器猫》!。这个土狗只认识这一个卡通人物,他们家连电视机都没有,他母亲连让他去村里小卖部看电视的一元钱都舍不得给他!。」
「那你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人恋爱?。」
「都是他逼我的,他非要强迫我和他谈恋爱……。他送过我很多礼物,但我根本就不稀罕,那些东西肯定全都是他偷来的。」
不是。
那不是偷的,那是我买给你的。
那是我认真挑选的礼物。
阿谭用纸擦干了眼泪,突然抱住了她的同桌,「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我一直都喜欢你……。」
他们两个突然旁若无人地「吻」
在了一起,他的同桌没有嘴,但是他们却在亲吻,阿谭用她的嘴唇亲吻那个大肉球。
我感到一阵恶心,迫切地想伸手阻止他们,可是我和他们隔了一层隐形的屏障,我摸不到她,也无法走动,我只能撕心裂肺地大声喊叫:「我操你妈!。你们在干什么!。快停下!。」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声带,变成了哑巴,连我自己都听不到我的声音。
他们忘情地亲吻,互相爱抚,直接在教室里脱光了对方的衣服,很可惜,同桌的身体不是一个肉团,他的胯下依旧长着男人的生殖器官,并且已经完全勃起了。
他们在课桌前做爱,阿谭用双臂环着同桌的脖子,坐在他的鸡巴上淫荡地扭着腰,两瓣圆滚滚的白屁股被同桌的手拍得啪啪响,她的淫水噗呲噗呲地滴落在凳子上,她眯着眼睛,嘴里不断发出淫靡的喘息声,她甚至伸出舌头舔舐那个恶心的大肉团,那个没有五官的脸……。
「快停下!。!。有人吗!。喂!。有人能听到我说话吗!。快放我出去!。!。」
我把手扒在透明的屏障上奋力呼叫,却没有人救我,唯独他们二人的交媾声一直像个立体大音响一样飘荡在我耳畔。
好刺耳。
我听到阿谭说,对,就这样,爽死了,操我,老公,继续操我,操死我,好舒服……。
我无处可逃,就这样被困在这个无形的枷锁里很多很多年,它就像一个单向玻璃,我成了一个隐形人,再也没有人记得我,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这些年里我没吃饭、没睡觉、没拉屎撒尿,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谭和她同桌的所有点滴瞬间,我看到他们一起考上了四川大学,白天上学,晚上做爱。
内射、高潮,内射、高潮,内射、高潮……。
怀孕。
四年后他们结婚了,阿谭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她成为了一名记者。
她老公,也就是她同桌,他成为了一名报社编辑,她和她老公都是正直的新闻工作者,他们专门报道社会的黑暗面,比如说……。
抓毒贩。
我醒了,是哭醒的。
眼泪像泉水一样浸湿了枕头。
现在明明是夏天,屋内的温度却像寒冬一样冰冷刺骨。
我把身体蜷缩成一团,裹紧被子,却依旧感觉自己被浸泡在冰水里。
我好像发烧了。
我漂亮的鱼尾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其他大鱼吃掉了,我的身体化了脓,每游动一下就会带出腥臭的污血。
水族馆似乎已经几百年没有游客来观光了,所有的鱼都翻着肚子,静静地飘荡在漆黑的臭水里,我竟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活物。
金碧辉煌的城堡再也不能焕发昔日璀璨的亮光,它陷进了沙子里,像一块满目疮痍的废铁皮。
明明只是一场冗长的梦境,但人世间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天地之间似乎经历了一场浩劫,这个水下王国已经泯灭了。
谭寰煐,都是她害了我。
我打算报复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