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希望您收到这样的对待。谢遗知道她的意思,他轻声道,无论是从一个英雄的角度,还是从一个女人角度,您都不应当被如此对待。
艾琳娜有了片刻的愣怔,旋即又忍不住展颜一笑:谢谢。
她稍稍振作了起来,站起身,披上了外套,对谢遗道:我们离开这里。
谢遗没问她要去哪儿,沉默地站起来,随着她一道离开。
艾琳娜将车开到了一个狭窄的巷口,问谢遗:要一起进去吗?
谢遗迟疑了片刻,点头。
他们一起穿过了阴暗狭小的巷子,拐进了一个院子里。院子很小,甚至堪称破旧,却被收拾地井井有条,一方极为狭小的花坛里栽种了两颗茶树,被照料得很好,看得出来主人应当是一个温柔而细心的人。
艾琳娜朝着屋子里走去,一面走,一面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沈云!
片刻之后,一个男人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蓝色衬衫和黑色裤子,五官平平无奇,周身却有一种温和而柔软的气质,一副极其好相处的样子。
我想请你帮我做个手术。艾琳娜道。
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艾琳娜道:生殖腔摘除手术。
男人转身的动作顿住了,他的声音轻轻传来,语气中丝毫没有诧异,仿佛只是单纯地想要确定一下:你确定?
艾琳娜点了点头:我确定。
谢遗看见她微微泛白的、颤抖的嘴唇。
他想她应当是不愿意的。
沈云转过头去,声音平静:那你过来吧。
艾琳娜的神情复杂起来,谢遗不知道应当如何形容,那是一种悲怆与嘲讽融合在一起的奇异神情,像是一个人终于到了无路可走的绝望的境地,她对谢遗道:你在这儿等我。
然后毅然决然地跟上了沈云的脚步。
明明初见的时候,她是那么骄傲冷漠的女人。她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地,指着自己胸口的勋章,陈述着自己的功绩。
明明是个英雄啊。
为什么会走上这样的道路呢?
几个小时后,艾琳娜出来了。
她的脸色是一种不见血色的惨败。
外头天色微明,遥远的天际一线缥缈而柔软的光,它那么通透、那么洁白,像是从世界的角落里,慢慢渗透进来的,神明的怜悯一般。
只是怜悯。
艾琳娜和谢遗一起回到车上。
封闭的狭小空间里,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谢遗静静地听着,有那么些近似死寂的悲哀,从心里游曳而出。
这就是政治家的手段,他们用四年的时间打磨出艾琳娜这样一个Omega英雄的形象,又在最后,轻而易举地毁掉。
没有谁是独一无二的,只要你可以被替代,就意味着你可以被牺牲。
谢遗轻轻捏住了自己的衣角,回想起宴会上的每一幕。
白诃灰色眼眸凝视着他,说战争需要胜利,但是艾琳娜将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可以带来胜利的人了,他为什么如此笃定在抵抗虫族的过程中,人类将会胜利,将会不需要艾琳娜?
谢遗的目光冷静下来,他思索着这其中的种种。
依靠基因人诚然可以解决兵源的问题,但是如此关键的时刻,又怎么会让常胜的艾琳娜中将急流勇退?费娜尔集团一直在研究虫族,难道是最近研究过程中有了什么进展,可以作为必胜的武器?
第93章 不二臣
谢遗将艾琳娜送回家中, 自己则步行离开,他穿过绵长的街道走在路上,想要去站台看看这个点还没有公共悬浮车。
站在路口等待的功夫,忽然一辆小型的悬浮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上来。里头传出低沉而熟悉的音色。
谢遗抬起头。
车门被自动打开, 他看见了坐在驾驶位上的卫溪。
谢遗察觉出气氛有一丝古怪,然而借着车内的灯光,看清了卫溪泛白的脸色,他抿了抿唇, 还是上了车。关好车门, 尚未来得及出声,他便被卫溪一把勾住了脖子。
卫溪的手掌按住了他的后脑, 以一种堪称迫切的姿态, 凑上来亲吻他的嘴唇。
谢遗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手掌落在卫溪的胸口, 却觉得恍若落进了一滩潮湿滑腻的败絮中,微微陷了进去。
他微微一怔,这一晃神的功夫, 就被卫溪撬开了唇齿。
车窗被敲响,卫溪缓缓松开了他,像是仍然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他转过头去,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看向车外, 在外头人的示意下, 降下了车窗。
有事吗?
那人穿着执勤的制服, 面色有些古怪地打量着车中的两人。
车内开着照明的灯, 淡黄色的柔软光芒下,可以看见青年的脸颊因为方才的亲吻晕开了浅淡的绯红,他的眼眸中水光薄淡,被灯光一映,只让让人觉得粼粼潋滟。
卫溪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挡住了那人看向谢遗的目光,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有事吗?
呃那人收回停留在谢遗身上的目光,看向卫溪,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外面?
卫溪语调轻松:来接我男朋友。
那人点了点头,却仍旧是不怎么想离开的样子,你男朋友?怎么会在这儿?
谢遗想到方才手按在卫溪胸口的触感,抿了抿唇,道:我从艾琳娜中将那儿出来的,这附近车太难打了。
那么您是?
谢遗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上尉军衔的证件展示给对方看,我是艾琳娜中将的部下。
那人借着车内的光看清了证件,这才退开一步,向谢遗表示尊敬,上尉阁下。他顿了顿,又道,这么晚了,请注意安全。
卫溪却挑起了眉: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哦,那人道,发生了一起抢劫案,我们正在追捕凶手。
卫溪伸手轻轻勾住了谢遗的手指,像是对待亲密的情侣一般,带着有些家常的亲昵和撒娇地同谢遗说了一句:那真的挺糟糕的。
谢遗轻轻嗯了一声,朝着车外的那人道:再见。
卫溪升起车窗,悬浮车如离弦的箭一般急速行驶了出去。
谢遗。车子开出去很远,卫溪才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多谢。
谢遗没吭声。
卫溪却轻轻嘶了一声,他周身的气势陡然衰败下来,像是重伤的狼终于扛不住倒下那样,对着谢遗展露出自己的虚弱来:可以帮个忙吗?
谢遗偏过头去看他,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