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因为太过汹涌的悲哀一下无法倾倒,而只有干涸的风声从心脏深处吹来的呜咽。
藤丸立香皱起眉,拨开灌木,看到了三日月身后的景象。
树林中茂密的叶梢低垂,太阳透过层层绿叶之间斜射下的光很淡,四处有山风滚滚而来。
一个巨大的、灰色的术式展开在地面上,像是电力耗尽一般,间断闪着微弱的蓝光,然后在某一刻彻底黯淡了下去。
作为迦勒底的魔术师,他并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但是任何术式的图阵得以发动都需要一个魔力源做核心,越复杂的或者越持久的,越需要强大的魔力源做支持。
这是一个不管放哪儿都不会变的道理。
而眼下这个图阵的中心,就有一具白骨伏在地上。
明明只是一具白骨,看起来却并不恐怖,它安安静静伏在那里,双手交叉按在地面,可能是在保持一个什么手势,身上衣衫褴褛,随山风静静摆荡。
可以看出他从生前到死后,都在维持着这个可以隔断鬼怪,乃至阻挡八岐大蛇的术式。
你能理解么?
前一刻仍握着我的手说不会放弃我们的人,却在跨出门后将我的本体狠狠抛回。等我醒来时,灵力的维系中断,这座城的门也无法再打开,就连天空也依旧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藤丸立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记得三日月宗近提起前任审神者时,万千情绪蹉跎而过,语气中只有被时光沉淀后的剩下的那一点不解。
现在这最后一点不解也被解开,来得那么快,那么直接。
暗堕化的影响朦胧而又模糊,时至现在,记忆损失掉的那几块碎片补回,付丧神彻底回忆了起来。
虚月当空。
绝望笼罩下的本丸中,面容苍老的审神者轻声拒绝了加州清光神隐的建议,如同每一次为付丧神出格的举动做下宽容的决断。
抱歉,趁我还有最后能打开现世通道的力量,我需要去一趟现世。
我不会放弃你们的,哪怕这就是离别。
狐之助的联系中断太久了,我要亲自去现世拜访一下管理局,如果能请来更强大的巫女接任就好了,我不希望你们因此陨落。
嗯?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肯放弃?
审神者轻轻笑了,如果是没陷入暗堕之前的你,是不会问我这个问题的。
他长长叹了口气。
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人类的时光终究是太短暂了,就让新的审神者来回答这个问题吧。声音顿了顿,又忍不住说,真想知道会是谁啊。
送我出去吧,三日月。
这就是告别了。
谢谢你们。
一直通过他人口中叙述而出的,属于前任审神者的不完全的影子,就此补全。
离去之时大门开启的刹那,门外兜兜转转许久的恶念终于找到了这座城的入口,鬼魅般袭来。
这位审神者有着极其出色的灵力,多年的战略断决让他立刻抛下了老态与别离,眼看黑色的瘴气裹上了天下五剑的刀鞘,他直接扔回三日月宗近的本体,催动灵力,轰然将大门合拢。
巨大的蛇头撞击到他的面前,飞溅的唾液在他的身上烧起白烟。
那时候正是暮春,樱花激昂地跟着罡风在黑色的焰火中舞动,没有哪个人类能有力气抵住八岐大蛇的攻击,但这一位审神者却硬生生撑在了原地!
原来就是你。
审神者微微眯起眼睛,看见将自己的神明们引入暗堕的罪魁祸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半步,否则身后的大门抵挡不住这一个邪神。
心中一个念头骤起,又稳稳地落下。
在卸任的最后一天,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抱歉。
可是时间等不了人思考太久,审神者倏然一笑,仿佛年貌回转。
可不能再让你打扰到我的家人们了啊!
樱花肆意而飞,整个空间爆炸出巨大的嘈杂与轰鸣。
生前五十年,死后五十年。
他亲自封存了自己的刀剑,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于无尽的时间中。
他在这里,足足守下了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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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藤丸立香能插足的了。
当然他也没想过插足这回事,只是怔怔然地叫亚瑟照来时把他驼了回去骑士王离开朝日初升这个环境后不满足礼装的说明,有逐渐消散的趋势,返回的脚步也必须赶紧。
他也必须把这里留给付丧神们。
狐之助自然趴在藤丸立香的头上一起离开。
返程的路上。
审神者大人。狐之助突然叫了一声。
藤丸立香动了动,嗯?
在吾辈的记录中,也有为了刀剑男士献出生命的审神者,但吾辈不理解。因为刀剑男士虽然是珍贵的战力,可审神者才是一座主城的核心,为了道具献出生命,很不划算。
根据狐之助的计算,围绕着前任审神者身死的迷雾被拨开,除非和它一样是个AI,不然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思想上、情绪上、看法上狐之助有必要在人类消化完这个影响之前,主动对目前就任中的审神者进行引导,不能让他们对自己职责产生消极的想法。
说完狐之助歪头想了想,打算再科普一边可以给付丧神抵挡一次破坏的御守的功能,让审神者对道具这个说法没那么抵触。
然而它撞了个南墙。
确实不划算。
它猛地向下看,树林间无数光影掠过少年平静的脸。
藤丸立香淡淡地说,但狐狸你可别忘了,你能计算很多东西,可不能计算的东西远比能计算的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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