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翁老神在在地说:不知道,男人入岛之后就改了名字,没有听说有谁再遇见过他。我只是觉得信之介这个名字很有那个地方的味道,所以不由得想起了这个故事。
藤丸立香心下还没松开,书翁又说:不过这个男人的身上一直有一缕怨气跟着,应该也是做过一些令人怨恨的事情吧。
少年听了皱眉:既然这样,一目连为什么会承认这样的人是他的信徒。
他能感觉到风神虽然温柔,但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神明,除非是有不得不承认的理由
藤丸立香瞳孔骤缩。
书翁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他想活下去。
他是一个即将消失的神明。
@
一目连看着信之介暂时离去的身影,跟在他身边的那缕怨气已经浓郁到近乎墨黑。不过神明之力对于怨鬼和恶妖都是克星,这片地界只要还有他在,鬼女就不会踏入这里任何一步,只能放出怨梦来魇住信之介。
一目连其实犹豫过许多次,初见这个年轻人时他身上跟随的隐隐约约的怨气就说明他曾经犯下过极大的错误,可这个可怜人在神社前不断地祈求,说自己愿意在山中住下,不再出山,不再作恶,信奉一切神明。
自己的消逝与人类的祈愿在他身边徘徊,风神回想自己简简单单的几百年岁月,庇佑生灵、守护人类,安倍晴明曾说过他的生活如此枯燥无味,一目连却还是挑拣到了一些执念出来。
于是他接纳了信之介。
作为自己最后的信徒。
@
我告诉信之介摆脱梦魇的办法,他已经去收集山中现有的草药了,等他今晚恢复,明天就会来带你出山。
一目连看到一脸犹豫的少年和对方脸上不小心沾到墨水待在书翁的身边藤丸立香一天下来身上能被溅到一堆莫名其妙的墨点。
神明不禁想到春天常有幼兔路过神社,新嫩的皮毛会不小心沾上门边的积灰,下意识地抬手,招出了一缕风帮他揩去。
他垂下眼睛,帮助了你的善德,或许能让信之介身边的怨气淡化一些。
神明的风就像他的手指那样轻柔,藤丸立香张了张嘴,问:真的不行吗?
挣扎在消失边界的风神仍要给予自己的信徒行善的机会。
他觉得一目连活得太温柔,也太憋屈。
迦勒底那边知道千年之前的平安时代信奉一个神明需要讲究什么条件吗?急,在线等。
神明笑了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朋友与信徒,只能选择其中一样。我从来没有结交过朋友。
书翁会哭的。
神明摇了摇头,声音温和:不,朋友这个词,是你们人类创造的。
妖怪和神明,与人类的观念相隔极近,而岁月又距离得很远。但在开始谁都没有预料到,拥有这样短暂寿命的生灵却拥有天地间最具色彩的灵魂。
他们的思想甚至可以制造出怨鬼,滋生出神明。
漫长的存在里,他们的祈愿声如旖旎的繁花,挨挤着、诉说着、渴求着,在晚秋结成的身为神明的果实。
既然如此,那就让风来选择果实是被撷摘下,还是掉落到地面上吧。
一个神明消逝之后,人们会因为自己的愿望诞生出新的神明,我见过许多人类,他们不会记得前一年秋日不符合自己喜好的食粮,但他们最起码会记住友人的名字。
神社外风声涛涛,来自北方的风吹下了山林中许多无名的果实。
藤丸立香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如果这就是朋友的选择,他必须尊重对方。
第二天一早,信之介如约而至。
书翁这几天都在一目连的山中采风,就不来送藤丸立香了。记录之妖的一生会遇上许多人类,少年或许会是较为特别的那一个,而他表达的方式就是终于在藤丸立香的身上画出了一只燕子,并且诓他在春天的时候会从衣服上飞出来。
藤丸立香:我不信。
书翁:呵呵。
青年的脸色非常苍白,眼里还有着惊惶与后怕,但看见藤丸立香的时候,面相无害的少年多多少少给了他一些同为人类的熟悉,点点头,引着他走了。
少年走之前远远回望了破旧的神社一眼,好像隐约看见了神明的身影。
途径神社后的小河里飞出一只白蛟,缠绕到一目连手臂上,白蛟还很幼小,它是风神用一只眼睛换取来的新生的河神。
风神看着它,等到自己消失之后,白蛟将会跃过高天原的神门,成为这一带治水的新神明。
他闭上眼睛,被白蛟亲昵地触碰了额头。
或许这就是风神一目连最后的故事了。
【嘶嘶】
@
山道中。
信之介先生是从海上来的吗?
啊,啊哦,并不是,我、我原本只是一个时常需要出海的商人,但是你也知道最近海岸边总有妖魔作祟,我也就没有了生意。
行走商的话,您去过京都吗?少年好奇地问,语气中充满着对位置的城市的憧憬。
青年仓促地点点头,去过的,就是走这条路。我们要赶快一些,现在的天很少散云,天色一暗,山路就不好走了。山脚下有一个山洞,晚上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
好的。
两人赶着山路,信之介突然又问藤丸立香。
阁下是要去平安京做什么?
既然是神社中的大人嘱咐,青年没多问少年的身份,尊称了一声阁下。
啊,是要去投奔没见过面的亲人。少年随意地答道。
这个答案信之介愣了愣,是吗,有亲人在京都,真好啊,真好啊
青年步伐仓促,背在身后的手指不安地摩挲着衣尾,少年看见,关心道:信之介先生昨晚还做了恶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