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秋野张张嘴,他有太多话的话想要说,比如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或者你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再或者你最近的抑郁症好点了吗,但那些话挨个在他的喉咙里打了个转之后,他发现他只是不希望肖暑这么快就走而已。
一起再抽根烟?算了,抽烟不好,你早点睡吧,别熬夜。
肖暑再次转身,两扇门的距离,不到五十米,他大约走了十几秒,付秋野就站在门口看着,看到他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正要难过地叹气,肖暑又重新转过身,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远远抛了过来。
付秋野手忙脚乱地接住,抛过来的是一个小药瓶,盖子上封着禁止流通的条条,是觉醒时专用的止痛药。
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再抬起头,肖暑已经进房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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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段描写剧本内容的被锁了就因为出现了ml两个字
我真的想不明白。
五分
跟付秋野这么一聊,之后几天肖暑又是整夜睡不着,等到暴雪停了,难能可贵的晨光洒在漫天遍野的积雪上,他睁着疲惫的眼睛,感觉自己像走在几百米的高空钢丝之上,岌岌可危的精神下一秒就可能崩溃。
他强烈地渴望一点酒精,或者一些安眠药,最好是把两者同时倒进胃里面。
但黄岐琛已经没收了他所有的危险药物,剩下的都是无关痛痒的小药片,吃起来跟苦糖丸没什么区别。
肖暑早上吃自助餐的时候,端着盘子站在大盘的食物面前,就这么睁着眼睛,整个人好似进到了什么清醒的梦境中,魔怔了般恍惚地看着蒸腾的热气,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四肢脱离了控制,一动都动不了,直到有人从后面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担忧地问:肖暑?
肖暑花了好几秒才让自己从那个状态里面走出来。
付秋野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握住他发抖的手指,皱着眉,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肖暑环顾了一圈四周,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你没事吧?他又问。
肖暑低头,克制着肌肉的抖动,将煎鸡蛋放进自己的盘子里:没事。
你现在看起来像一个白天的鬼,付秋野依然站在他的旁边不走,怎么回事?是失眠还是什么
肖暑放下叉子: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形态转换吧。
他转身走到黄岐琛和陈晓的那一桌去,付秋野便跟着坐在了他的对面。
自从接了那瓶药之后,本来还遮遮掩掩怕他知道的付秋野已经彻底破罐破摔,又恢复了之前的态度,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肖暑眼前晃悠。
剧组停工的这几天,每天都在烧钱,作为最大的投资方,付秋野看上去轻松得过分了,既能够躲开J市里的各种监视目光,又能每天看到肖暑,再烧一个月他估计都不眨眼。
所以导演也没有太着急,等雪停之后,又跟园区里的工作人员确认完安全问题,然后才重新开工。但停工的这几天,肖暑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他盯着眼前的盘子,强迫自己把里面的食物塞进嘴里,然后面无表情地咽下去,他旁边的黄岐琛道:付秋野在看你呢。
肖暑嗯了一声。
你两怎么回事?我前几天还以为他终于想开了。
肖暑咽下一口鸡蛋:不知道。
黄岐琛放弃继续没话找话,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家艺人苍白的脸色。
吃过早饭之后,剧组在酒店集合,带着各种器械重新回到了天山湖的小木屋边上。暴雪后的天山湖非常的美,湖面结了厚厚的冰,目光所及全是晶莹的白,纯粹得如同童话里的冰雪王国。吴导情绪相当高,上来就说:今天争取把210220全部拍完,这雪积得太好了,天公作美啊!
于是整个剧组都开始高速运转,肖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可以操纵情绪的木偶,演戏的时候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台词照背,表情照做,但整个意识都好像与现实隔了一层纱,好似一半的大脑已经开始休眠,只剩下最后一半还在支撑着他的身体。
连吴导都没有看出他的伪装,高清摄像头下肖暑的表现依然无可挑剔,从上午到下午的七个小时,因为他导致的NG一次都没有过。
五点的时候剧组在天寒地冻里吃了一顿外卖,然后准备拍一个相当重要的夕阳景。
吃完饭之后肖暑走到片场外抽烟,刚点燃了打火机,从旁边突然凑出另一支烟,就着他的打火机把烟头引燃了。
这个墙角处没有人,只长了一棵寒酸的梅树,歪歪扭扭的才半个人高,总共也没有几个花骨朵。肖暑重新打了一次火机,把自己的烟也点燃了,猛地吸了一大口。
你以前抽烟没有这么凶的。付秋野道。
肖暑半靠在着墙,眼角微微斜着,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前夫的身上。
情绪在变得迟钝,他道:你记得的又是多久以前的我?
付秋野没说话,叼着烟垂下目光,看上去无奈又难过。
肖暑看见他的夹着烟的手在阶段性的痉挛。
他们两个一个失眠到神志不清,一个正在把全身的骨头重组,谁也不比谁好过,简直就是一对难兄难弟。
肖暑突然莫名其妙地想笑,他伸手扫掉一根梅花枝上的雪,只花了常人不到一半的时间便抽完了这根烟,摁灭烟头之后把它装进了兜里。
还有五分钟呢,付秋野看了看时间,再待一会吧。
肖暑靠着墙没有走,宝贵的五分钟,两人之间陷入了没有意义的沉默。
失眠到这个地步,肖暑其实已经想不了什么了,他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倒在雪地里面睡过去,或者直接脱掉衣服成为狂人。
但为了这个五分钟,他重新点了一根烟。近三年的时间里面,他们几乎很少像现在一样这么悠闲的享受过两个人的时间,现在离了婚,拉开了距离,很多东西反而慢慢沉淀下来,变得层次分明。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目前的状况,无法完全断情绝义,也无法再亲密无间,有些沟壑已经凿得太深了,就算是再精明的工匠,也很难把它们修复如初。
肖暑无言地抽完了他的第二根烟,神经在烟草的刺激下稍微清醒了一点。黄岐琛掐着表站在片场口喊他,他应了声,离开了这棵歪脖子的梅花树。
肖暑走了之后,付秋野又在这个角落待了许久。
隆冬的天黑得很早,才五点多,太阳已经变成了冰凉又绚丽的金黄,穿过连绵的山丘完美地映在透彻的冰面上,吴导对取的景非常满意,他们需要在冰面上拍摄整部电影最重要、也是最高潮的一段对手戏,所有的激情都燃尽之后,男女主角陷入微妙的僵局。肖暑扮演的陆临山从午睡中醒来,发现枕边的爱人消失了,他披着衣服出门,看见她独自一个人站在铺满夕阳的冰面上,背着光,跟他说:我要回去了。
这是肖暑最擅长的、用微表情来表现的感情戏,但这一段肖暑一直在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