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卜寅又抽了四根烟,烟盒都空了,常卜寅把空了的烟盒又塞进裤兜里,可能是憋了很久吧,对着戚尘忽然变得话多了起来,回来的时候,就没救了,还怀着孩子,不愿意治疗,医生说配合治疗的话,还能活两年多,可能吧,她说两年不够,她的路梵可怎么办。
常茹的突然回来,让两个老夫妻大惊失色,妻子看到女儿这副失魂落魄又脸色苍白的样子,哭的很伤心,常茹说起自己的病和肚子里的孩子,平静地跟说晚饭吃什么一样,妻子哭了整整三天,才能勉强在女儿面前挤出个笑容来,后来就慢慢想通了,女儿结婚的时候她管不了,现在,也管不了,这个孩子她要生的话,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养活他。
常卜寅是个北方爷们,这辈子都没掉过几颗眼泪,那两天却也忍不住红了眼,妻子那么多年没少说他,可是他就是拉不下脸啊,父女两个嫌隙太深,谁又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常茹的想法是对或错都是她的人生和选择,她想走自己的路,而常卜寅是觉得我说了为你好的话,你不听,我就不管你了。
就像他的那些病人挂在嘴边的常医生我这样做也就是多活几年啊,那我算了我不想治了,吃药治疗都没事,我就好那两口,戒了我立马就能死,对于这种的病人,常卜寅永远都是凶着一张老脸,你以为命只是你自己的啊,你回去说说这话,你看看你家里人什么反应,爱戒酒不戒,不戒以后别来我这里了。
老医生一辈子都给人刻板不会变通的印象,可他真的只是脾气太硬,可是如果早知道有今天,常卜寅也一定早早地就改了毛病,只是可惜了唯一的女儿,他时常听妻子抱怨着,如果当年他没有那么狠心,如果老太婆自己也跟他凶一凶,女儿就不会有今天。
常卜寅叹了口气:我这个破脾气啊,也就老太婆受得了,虽然她总以为害怕离婚的是她,其实最怕的是我,路梵妈妈回来的时候,真的就要离了,唉,我当时上班都没心思,一半因为女儿的事,一半是老太婆的事。
转头看着不远处仍旧蹲着的路梵,看他仔细地在扒墓碑前的枯草,小茹说,一定要走了,要给路梵留下点希望。
常思就是那个希望,还没生的时候,常茹就取好了名字,她眼泛着泪光,却在笑着,她当不了一个合格的母亲了。
路梵不知道在那里跟妈妈说了什么,说了多少,他差不多的时候,朝着常卜寅和戚尘看了几眼,他们二人走了回来,常卜寅说:小茹啊,爸爸带路梵来看你啦,你之前就挂念着放不下这个孩子,爸爸会努力对他好一点的,你放心吧。
路梵没有说话,到他们离开也都是沉默着。
戚尘心里紧紧地拉了根弦,视线总若有似无地飘向路梵的位置,知道什么叫大悲无泪吗?回去的路,仿佛漫长的没有边际。
※※※※※※※※※※※※※※※※※※※※
知道你们要揍我,我先准备好键盘啦!
给我点爱的鼓励,我也可以双更哒!
第31章
快到镇子上的时候, 路梵停住了脚步,他对着常卜寅说:姥爷你们先回去吧, 我东西落那里了。说完还摸了下口袋的位置,然后转身往回跑。
常卜寅紧跟着看了几眼,戚尘道:姥爷,天冷您先回去吧,我跟着他就行。
常卜寅点头, 没说什么,先回家去了。他回家后常思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自己玩, 抬头看着常卜寅, 露出天真的笑容来,常卜寅叹了口气, 脱完了衣服走过去陪小孙子玩, 你今天终于愿意跟爷爷亲了啊?常思睁着大眼睛往他身后瞅了瞅,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常卜寅无奈:到底是血缘的关系呵,你个小没良心的。他说着在孙子肉肉的脸颊上亲了亲,转头看向窗外。
或许是错觉吧,感觉天又阴了一些。
路梵速度飞快地奔跑着, 他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初中时候体育课考一千米,他也没有这样的跑过, 四肢百骸都牟足了劲儿, 全身的血液都如沸腾的岩浆, 他奔跑着大口喘着气。
快到常茹的墓地时, 他的速度才慢了下来,拖着沉重的身体慢慢的一点点靠近过去,他站在母亲的墓碑前面,浑身的力气在这瞬间被抽干,腿轻轻弯着,缓缓地跪坐了下去,他们出去不过又半个多小时,墓碑上的雪又蒙了一层。
路梵动作机械,不厌其烦地一点点扒开,落了一层,又扒开,双手很快就冻得通红,他伸手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来钥匙串,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玩偶装饰,穿着一身牛仔的帅气娃娃,笑眯了眼睛,不谙世事苦多。
路梵把玩偶娃娃挂件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捧着放在了墓碑旁边,用手挖了些雪,轻轻埋在旁边,路梵低头亲了亲墓碑,露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我会完成您的心愿,过得更好。
谢谢你,路梵哽咽了一下,停顿下来,他不想在常茹的面前哭,一如从前他们在一起一样,两个人看一眼,总是互相笑闹着,是母子亦是最亲密的朋友,那样爱过我。
他曾经以为的岁月静好阖家欢乐,不过是常茹努力为他建造的王国,哪怕他的爸爸经常很忙,常茹愣是没让他觉得缺失了什么。
我也爱你,路梵说,一如从前。
细想下来,从未间断。
路梵发了会儿呆,时间好像都失去了意义,他觉得自己该离开了,可怎么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刚才奔跑的时候,力气全都用完了,忽然间,他头顶伸过来一双手,替他挡了一部分雪,哪怕聊胜于无。
戚尘站的位置背风,他伸出来手递给路梵,路梵,天黑了。
路梵在心里说,妈妈你看,我有了新的朋友,他看过我流泪的丢人模样,能识破我的谎言,他是除你之外最了解我的人了,他还知道一些连你都不知道的秘密。
两个人往外面走,依旧是沉默,路梵走着,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几眼,戚尘就陪在他身边,默默无声。
戚尘见他摸了口袋几次,拿出来打火机递给他,抽一支会好一点吧。路梵动作慢半拍地接过打火机,点烟的时候差点烧到自己的手指。
回家之后,常卜寅闻到了路梵身上的烟气,他转头看着戚尘,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的味道。
晚上吃饭的奇怪,达到了沉默的最高境界,奶娃娃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始终不安分地伸出手摸着路梵的衣服,他把自己的玩具一股脑都拿给路梵,伸出手咿咿呀呀地嘟囔着,姥姥说:他想让你拿着,那都是他喜欢的玩具。
路梵再看着这个孩子,心底是一抽一抽地疼,自己好歹有妈妈陪伴了十四个春夏秋冬,而弟弟,是否连妈妈是什么都没有概念,妈妈在他还不懂的时候,就已经离开。
临睡前,常卜寅拿了一个文件袋递给路梵,这是你妈妈离婚后带过来的,说是留给你的东西,她病着,怕你知道了反而伤心,而且也时日无多,就忍着跟你断了联系,这份文件她托我保存,等你满十八周岁的时候还给你。
我不能再护你周全,那就情愿你不知我的如今,情愿你不要牵挂我。
文件路梵没有看,他让戚尘帮他放在行李箱里收好,他现在的心情太乱,太沉重,他需要时间慢慢的消化过来,就等回家以后,有一个人的空间时再看。
姥姥留他们再住两天,路梵说不了,高三了,课业很重,他说着话,视线看了眼戚尘,我们这还有个未来的省状元呢。走之前五个人合了张影。
跟常卜寅的臭脾气比起来,他似乎更加讨厌照相,全程脸色发臭,被姥姥说了几句,才伸手揉了揉脸,尽量显得和蔼可亲一点,照了两张相,他都觉得比在办公室坐一天都累的慌。
路梵走的时候,姥姥抱着常思送他们上了车,一直到视线里没有了他们,才怅然地往回走。
这一趟旅行,历时八天,路梵回去之后没有回家,只是跟路文清报备了一声回来了,路文清打电话来问他玩得怎么样,他似乎还在忙着工作,听起来心不在焉,路梵扯了下唇角,很好啊,不过是你不喜欢的旅行。
路文清哦了一声,随口问了句,为什么,又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半晌没有听到声音,仔细看电话,路梵已经挂断了。
路文清心累地摇摇头:这该死的青春叛逆期过不去了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