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请入内。
最近入冬了,天儿越来越冷,莳香馆内感觉不到什么,一出门,师南就觉得冷了,尤其是在门外干站了会儿。
进了屋子,周围的温度顿时升了起来,师南先是注意到书案旁烧的火炉子挺接地气的,原来皇帝也烤炉子。
再看向屋里唯一坐着的人,他这具身体的亲大伯,坐在书案前,正低头看奏折模样的东西。
皇上约莫三十多岁,五官端正,气质俊雅,与师南这种攻击性强的长相截然不同,只隐约从挺直的鼻梁上,能看出点血缘的相似。
来了?皇上抬头,适才批阅奏折的严肃神情,缓和了些,他让师南走近了点,仔细端倪了一番,才带了些怀念道:果真与外面传的一样,如今有精气神多了,与二弟当年的风华如出一辙。
英郡王的父亲,当年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这话题过于敏感,师南没接这茬,行了个找不出差错的礼,恭敬道:参见皇上。
不必行这些虚礼。皇上合上奏折,态度温和:有一年多没见过你了,修文可曾怪朕冷落了你?
师南作为穿来穿去都受苦的可怜猫,还从未亲眼见过一国之君,不得不说,心里还蛮好奇。
与原身记忆里的疏远不同,总体来说,就像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不过对方可以叫他修文,他却不能叫人家大伯。
师南顺杆子往上爬,道:万岁是明君,勤政于国家大事,百姓莫不夸赞,臣怎敢生出这么任性的念头。
皇上笑了笑,眸子里含着思索之意,在外呆了一年,修文变得能说会道了。
说来惭愧,臣没什么追求,就好点儿风月之事,在那等场所混迹的时间长了,自然有所变化。师南略微有点羞愧,垂下了眼。
胡闹。
这一声不轻不淡的斥责落下,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师南垂头看着那火炉子,只觉得这颗心也跟那跃动的火焰似的,七上八下。
好在皇上没准备追究这事,又开了口道:玩闹可以,要注意分寸,听说你最近看上了个妓子,日日不归府?
师南:......是吧。
宫里都知道了?
皇上皱眉,是,还是不是?
师南:......是。
皇上拢了拢眉头,像是对这么个糟心玩意儿给闹头疼了,半晌才道:玩闹可以,要有分寸,别把什么人都往府里接。
言语间却是让了步。
师南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当即喜笑颜开,道:臣明白。
后来皇上又问了些有的没的,就像个普通关心侄子的大伯,很难让师南生出敬怕的感觉。
直到无意提到了刚才出去的人,皇上脸色才复杂了些,问他:见过江阴王了?
师南:刚才见了一眼。
皇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难过,叹道:事实上有件事情,很早朕就该告诉你了。
开的这个头,就让师南恨不得捂了耳朵。
一般这种句式的开头,就意味着要展开一串躲不开的麻烦事。
但他不能不听,只能做出聆听的样子。
一年前,江阴王与护国大将军联合击败西武,江阴王以白丁之身一步步爬上高位,凭借累累的战功,坐稳了异姓王的位置,手中兵符能指挥十万大军,朝中只有护国大将军能与之抵抗。
师南听入了神,下意识道:那岂不是占了接近一半的兵力?
皇上不介意他的出言打断,继续道:朕并不是短视之人,只要一心为国,该有的荣誉不会少,不该有的猜忌朕也不会凭空生出。
只是朝内近期有了些传言,想来再过不久,连你也知道了。朕左思右想,为了不让你妄生揣测,不如由朕亲自告诉你。
师南眼睛一眨不眨。
皇上悲哀地看向他,缓缓陈述道:二弟当年风华正茂,拥护者甚多,被奸逆小人撺掇,起了反心。只是还未来得及实施计划,就被查清此事的江阴王,亲手斩下了头颅!
师南:......你大爷的,老子就知道没好事!
皇上,臣有罪!
师南动作极快,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地磕上了地板,匍匐在地。
看起来惊惧极了。
两人之间安静了许久,最后,皇上低沉的声音响起。
修文,你是在朕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朕相信你与此事无关。只是朕心痛啊,朕不敢相信从小扶持着的兄弟,居然有了谋逆的心思。
师南不敢说话。
皇上有些伤感,直到江阴王将证据摆在了朕的面前,证据确凿,朕不得不信。
罢了,起来吧,朕今日叫你入宫,只是怕你听了弯曲后的闲言碎语,对江阴王起了别的心思,把事情闹大。皇上微叹。
师南恭敬道:臣的忠心苍天可鉴,绝无他心。
皇上见他表情不似作伪,一点悲痛也没有,才放下心,和颜悦色地说:行了,出去吧,你知道分寸就好。
师南点头称是,缓缓退出书房,转身离开。
直到走的远了,平静的脸色立马崩了,恨不得指着上天大骂怎么又是江阴王?!
如果他猜的不错,原身很大可能就是死在了江阴王手中。
上一个庄河,是刺杀江阴王的刺客。这一个英郡王,又和江阴王有杀父之仇。
合着他就跟江阴王犯冲是吧!
心里骂个不停,脚下却没停,他算是对江阴王怕了,唯恐避之不及,就怕在皇宫里遇见,像是明目张胆地提醒对方这里还有个小的没宰呢,快来补一刀!
师南打了个寒颤,步伐越走越快,快出皇宫时,撞见了持着红缎绣七凤曲柄伞的盛大仪仗,宫女们齐齐而行,遇见退居一侧的师南,看也不看,十分规矩。
车上是一位上了年纪,盛装打扮的皇太妃,错肩而过时,淡淡看了师南一眼,神态颇为威严,倒比刚见过的皇上更有气势。
这便是当今皇上的生母,纯太妃。
师南低头,仍由仪仗经过,才加急了步子,往宫外行去。
此时天色将晚,已至黄昏,暗黄的夕阳将金碧辉煌的宫殿,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师南却无心欣赏美景。
天快黑了,得在彻底入夜之前,回到莳香馆。
快到宫门口时,师南瞧见宫门内站着一个略显消瘦的身影,纯白的裘毛披风也掩不住对方的憔悴。
心里挂着事,也没仔细看,就要出了宫门。
没想到被那人叫住了,英郡王?
声音有几分耳熟。
师南疑惑地回头,对上一张面容白净的脸庞,脑子里迅速滑过一个名字,双眼睁大。
是他?!
那人见他看来,小狗般下垂的眼微微往上弯,叨扰了,冒昧打扰郡王,可曾见过一个青衣男子?那是我的人。
联系到那晚试图对他不利的青衣男,口中念过一次的艾公子......
师南:......见是见过,只是这时候估计快臭了。
差点忘了,他的声音很有少年气,拍了下胸口,不好意思道:郡王还不认识我。
我叫艾元明。
作者有话要说:艾元明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