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长柏便带着温迟迟进来了,开门的声音自外面传过来,在这丝竹歌舞声中并不那样明显。
宋也早便留意到有人推开门进来了,他未曾抬头,只抓着荔红的手打量着,直至温迟迟靠近,他泛着凉意的眸子才施舍给温迟迟一眼。
温迟迟装作没看见他怀里躺的姑娘,将手上的茶托与一应器具放在一旁的小案上,净了净手,才拿起茶壶将茶汤从从里头倒到茶盏中。
她记着了宋也所说,倒了七分满才递给他。
宋也抬起头,没接,径直从她身上略了过去,看向了底下纵情歌舞的妖娆身影。
温迟迟默了默,仍旧规规矩矩地举着茶盘,就这么维持了这样一个动作好一会儿,直到胳膊全然酸麻,举着茶盏的手开始颤抖,宋也的目光才落到她手上。
宋也讥讽一笑,“斟茶的礼仪呢?商户女都像你一般粗俗无知?”
温迟迟夜里本就被他折腾的劳累至极,又听着此处吵闹声半宿没睡,此时举着茶托的手本就已经酸麻至颤抖了,骤然听见他的呵斥,一怔,茶盘上的茶盏便向一旁歪过去,她顾不上许多,只得用手径直去接茶盏。
陶瓷杯身滚烫,她手上接着的瞬间便觉得吃痛,更甚的是,里头的茶汤泼了大半到了她手上。
杯身的热量她尚可以忍受,但如此滚烫的热水她遭不住,手上一松,骤然往回缩,茶盘带着茶盏便尽数打翻在地上,激起的茶汤四溅。
宋也的衣摆被沾了些,躺在他怀中的荔红离着温迟迟更近,轻薄的衣裳底端与绣鞋自然也没法避免。
荔红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双腿紧绷,脚也蜷在了一起。
宋也下意识地看向温迟迟,只见她手上如玉般的肌肤瞬间变得通红,与之相反的是脸色却一片苍白,有些局促不安。
宋也一怔,她的脸色怎会这样难看?
宋也眉头凝了凝,正要说话,只见荔红拉了拉宋也的袖子,低声道:“爷,妾身来伺候您用茶吧。”
宋也回过神,看她,将她一对细腕抓在手里,柔声道:“都说了,你身子娇柔,做不得粗活。”
说罢,扫了一眼温迟迟,只见她神色没什么变化,低低地笑了,“也罢,这儿还有一个端茶都端不好的。”
“你去演示一番,给她开开眼。”宋也倨傲地颔了颔首。
荔红应了一声“是”,便从他身上起来,对他福了福,才朝温迟迟走过去。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温迟迟,“姑娘净净手吧,一会儿留疤了便不好看了。”
温迟迟朝荔红淡淡地笑了笑,“多谢。”
荔红取出一只茶盏置在茶盘中,一手托着茶壶,一手拎着壶柄,开始时缓慢注茶汤之时,提着往上走,如此往复三次,收尾时绕着茶面点一圈。最后盖上茶盖,装盘,动作流利,一气呵成。
宋也见着荔红将茶汤递过来,并不接着,反而转向温迟迟问:“看清楚了?”
温迟迟抬头看了宋也一眼,点了点头,“看清楚了。”
宋也挑眉,只指了指一旁的小案,“放那儿吧。你过来,让她来。”
说罢,便将荔红捞到了怀中,冷眼瞧着温迟迟。
温迟迟此时手上的灼烧之感已经缓解了许多,她顿了顿,照着荔红将才的做法重又斟了一杯茶递给宋也。
宋也手上冰凉,擦过温迟迟烫红的手背,温迟迟因这冰凉的触感一怔,抬头时,便见着宋也已经将她手上的茶盏接走了,神色淡淡,像是从未发生过。
宋也呷了一口,便将茶盏置在案上,上下打量她一眼。
从进来之时便是这一副淡淡的,满不在乎的神情,如此羞辱她都此番镇定自若,面不改色。
在她面前,就像自己的恼怒那样可笑一般。
无名怒火又在心中滋生蔓延,宋也转了一下手上扳指,平静了些才看向她,“看不见这儿还有一个人?”
温迟迟闻言不做耽搁,立即斟了一杯茶递给荔红,恭敬道:“姑娘请用茶。”
荔红面露不安之色,宋也淡道:“叫你受着你便受着。”
荔红若有所思地瞧了宋也一眼,又瞧了温迟迟一眼,半抿唇,才笑着接过温迟迟的茶,又道了谢。
荔红极为守礼,又瞧出了这位爷瞧着面前姑娘的眼神不一般,接茶的时候是起身的,而后又被宋也捞了回去,动作不稳,便晃了一下。
宋也抿唇,语气轻柔:“可是将才烫着了?”不待荔红回答,便径直看到温迟迟,目光冰凉。
温迟迟与宋也的目光相触,紧张的手在底下捏紧了,心中也羞愧。
半晌,他掀唇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过来给荔红姑娘赔罪吧。”
温迟迟平静道:“好。”说罢,她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干净的帕子,走到荔红面前,忍着腿上的酸软,与小腹的坠痛,蹲下,便要给她擦拭衣摆与绣鞋上沾着的水迹。
“姑娘,我粗心大意,让您受了无妄之灾,当真抱歉。”
帕子将覆上去,荔红立即错来腿,站起身,“使不得姑娘,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心意到了便成,左右不过是换一条裤子。”
说罢,便将温迟迟扶了起来,看向宋也,娇媚地唤道:“爷~算了吧。”
语气里头撒娇求他开恩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宋也扫了一眼温迟迟始终抿着嘴不言语的样子,心中觉得荔红顺眼乖巧的同时,瞧着温迟迟也更加不顺眼了。
心中憋了一口气,他眼睛略过温迟迟,落在荔红身上,温和笑道:“既然你都发话,那便罢了。荔红,你性子好,懂事明礼,她远远不及你。”
荔红羞怯地笑了笑,“多谢爷夸赞,只是荔红当真受不起。若是可以......不若让妾身......”
宋也眉头微拧,沉声问:“不若什么?”
荔红咬了咬嘴唇,她瞧出面前这位爷气度不凡,身份应当是极高贵的,她也瞧出这位爷在同这位姑娘置气,那便不若趁此机会试试,左右她当真不再想过活那种非打即骂的日子了。
她红着脸羞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大胆地盯着宋也:“不若让妾身跟在您身边伺候吧。妾身知道自己不过是蒲柳之姿,然而妾万万不敢奢想别的旁的什么,只要等跟在爷身后伺候您用盏茶,天寒时为您批件衣裳,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宋也盯着温迟迟看了几眼才撇开眼睛,看向荔红,半晌后,他轻笑,“你怎会是蒲柳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