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游到附近岸边,或者被人看到救起。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视线范围内看不见哪怕一艘船或一个人。郁谨只好凭借稀薄的方向感,尝试往岸边游去。
这一游就是四个多小时,实在太累的时候郁谨就会爬上大一点的礁石或荒凉的无人小岛上暂时休息一会儿。终于,等到他力气几乎要耗完时,看见了一艘小艇。
小艇乍一看干净又低调,不像捕鱼用的,倒像是有钱人出来架着玩的,郁谨虽然不知道自己游到了哪里,但看着环境不错,估计旁边有风景区或私人岛屿。
太好了,有人就好……郁谨连忙按照求生流程,一边拍打水面,一边冲着小艇大声呼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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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好像是有人在向我们求救,是有可怜的人落水了吗?”
“是吗?”黎静流温和地笑了笑,睁眼说瞎话,“我好像没有听到。”
“今天出来,是带小真玩的,不必多管闲事。”
他蹲下身,摸摸身边小男孩的脑袋:“小真,游艇感觉怎么样?”
小真专心看着海面,神色有些木讷,并不理会黎静流的询问。
黎静流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耐心很好地对小真笑笑,站起身。
他旁边的女护士虽然已经习惯这位英俊医生私下有多冷血,但还是没忍住拿出望远镜看了一下:“是名亚洲男性,看着已经快撑不住了……黎,真的不救吗?”
“嗯,他有点像我朋友喜欢的一个明星,那个明星好像演过一个角色,名字也叫小真……”
刚才完全忽视黎静流的男孩转过脸来,慢慢道:“小真?救……”
黎静流在这一瞬间猝然变了脸色。
他一把夺过护士的望远镜,在看清镜头里那个熟悉身影的瞬间,立刻转头对驾驶员吼道:“救人,快救人!”
小艇快读调转方向,黎静流看着远处那个似乎即将力竭的身影,心跳到了砰砰作响的程度,仿佛下一秒就要炸掉他的胸膛掉出来。
小郁,小郁……他在心里不停地祈祷,恨不得回到半分钟前,一拳打翻那个自己。
——“车要炸了,快,快跑!”
冲天火光里,是陈浮那个哥哥神色病态又狂热的脸,箍住郁谨肩头的力道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和陈浮联合起来搞我是吧?郁谨,马上要被烧死的感觉好不好?哈哈,没那么容易!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郁谨在昏迷中不由抽搐起来,好像在经历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黎静流连忙按住了他。
他在和今天那场射击中及其相似的烈火里,被掐着脖子,连拖带拽地丢到另一辆车,陈重嘶哑的笑声一刀刀隔着他的耳膜:“你说,给你找几条狗,陈浮才会彻底疯掉?”
不,陈浮千万不能有事,他要好好的,该下地狱的是你……郁谨躺在游艇上,完全陷进了这份熟悉的回忆里,昏迷中发出痛苦又微弱的的“嗬嗬”声,眉头紧紧皱起。
陈浮,陈浮……
“滚,你找死!”一堆人闯进来,陈浮把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哥哥一脚踹倒在地,急急抱起郁谨,“没事了,都没事了,郁谨,别害怕。都是我的错……”
在看到陈浮的瞬间,郁谨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昏死过去。
——所以面对第二次的绑匪,才会无法克制地举起刀。潜意识里的自己,是想剁烂那个人……不,这些人吧?
好像有滚烫的液体打到脸上了……
“不行,病人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应过于强烈,已经一个多月了,常规治疗没有丝毫作用,除了您之外的任何男性接近他都会引起他的强烈抗拒,也无法乘坐交通工具,这样下去,他不能正常生活,精神状态也会彻底崩溃的。”
“你们的建议是什么?”
“建议直接深度催眠,让他忘记这段经历,永远不要再想起。”
“……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他不会有任何痛苦,但如果采取这种治疗方案,有事的可能是您。”
“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发现,可能是您与那位犯罪嫌疑人长相有部分相似,况且病人由您亲自救出,对您感情也非常深,所以您本人与这段创伤经历密切相关。这将导致即使我们催眠成功,病人看到您时也很容易再重新想起那些糟糕的经历,从而治疗前功尽弃。”
“……”
“我们不得不确保万无一失。所以催眠完成后,您或许必须在两个方案里选一个:一,再也不出现在病人面前,主动隔绝刺激因素;二,催眠的同时淡化病人对您的感情,消除刺激因素。这样治疗结束后您依然可以和病人正常相处。”
生人,不如直接换掉记忆,让他以为一直爱的就是你。”一个陌生的男声加入进来,像是恶魔的窃窃低语。
“都已经同意和你假结婚了,你甘心功败垂成,再也不见他,或者只有你记得这段感情吗?”
“没有绑架,绑架也和你无关,他没有喜欢过别的什么人,只爱你,死心塌地地和你结婚,你也爱他。童话一般的结局,不好吗?”
“……不,”病床边的人道,“知道了,他会恨我吧。”
“那就一辈子都别让他知道。陈浮,你现在一切为他着想,慷慨地放他走,这个治疗成功后对你毫无留恋的人,一旦能下病床,只会立刻转头去找那个初恋!到头来你还是什么都没有,就像你的母亲,那个为爱奉献了一切的蠢女人一样。”
“……”
郁谨痛苦地想要捂住脑袋,却徒劳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一片昏暗里,他似乎又瞧见了在车厢里,陈浮自上而下看着他的脸。
那句“是我的错”后面,隐藏了多少的悔恨与后怕?
——郁谨曾经作为助理,为了帮助“老板”混淆视听,配合陈浮在家人面前演戏、假结婚,等陈浮的公司彻底做大,扳倒了陈重后,和这一次的绑架几乎如出一辙,走投无路的陈重在郁谨车上安了炸弹,汽车爆炸的混乱之际带走了奄奄一息的郁谨,并计划着进行更进一步的折辱,以给陈浮直播的方式。
陈重到底已是强弓之弩,亲信早就偷偷倒戈,折磨才刚刚开始,就被暴怒中的陈浮找来全部打断。陈重的下场绝对是每个人心中的噩梦。而郁谨再被救出后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医生建议彻底催眠忘掉这段经历,相对的,也要使用药物和催眠淡化郁谨对这起案件中的高度相关人员——陈浮——的感情。
又是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了他的眼尾。
不……别……郁谨伸手想抓住什么,最终徒劳地落空。
精疲力竭的青年躺在游艇上,睫毛颤了颤,陷入完完全全的黑暗中。
三天后,私人海岛的疗养院病房里,光线松散地透进来,躺在病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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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了很久,陈浮看到病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四年来第一次,那双眼睛望着陈浮,不再是和看向朋友、兄弟或者老板一样的目光,不再只含着单纯的依恋与喜欢。
不再是“浮哥,你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