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跟两三个家伙说话,看起来是他或者说是那个展连的下属,单这么看,倒也没甚奇怪之处,反正此地不宜久嗯?
怎么了!
这墙里好像有一段是空的。
空的?
对谢流水转身融进去,是密道。
真是流水淘沙不暂停,前波未灭后波生。楚行云翻身下床,又回头将两枕并堆,衾被覆上。三步并作两步移至谢流水处,抬手敲了敲墙体,却沉闷得紧,遂问:里面空的?
有一部分是空的。谢流水露出一点点食指尖,捏住楚行云的指关节,往左移了三寸又松开,楚行云再敲,果然一声清响,又听这墙中魂道:密道的入口在隔壁这间,有个大书柜挡着。
墙有多厚?
七八尺左右。
楚行云乍一想,便明白过来。这处平房分隔为两间,而中间那堵厚墙被人打了个洞通往地下。如今这假展连居心叵测,又领着一帮下属,自己武功尽失,想硬碰硬全身而退怕是痴人说梦,不妨就试试这密道,至于这地底下又有甚么幺蛾子,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书柜后有没有机关?
把第七排第七本书抽出去。不过我说啊,你还真准备进去?虽然楚侠客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充满好奇心是蛮可爱的,可你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太乱来了吧?
修密室以藏宝,修密道而逃跑,没人会在保命的退路里设陷阱,你又如何料定吉凶了?还是说你早已知
行行行你是爷都听你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就恳请楚大侠收了那颗爱思考的心吧!
楚行云没再跟他废话,直接问:隔壁窗开在哪?
就在后头,只是这高度你武功尽失了,恐怕是不行
话音未落,楚行云已就着窗沿一撑一跳,手一勾,身一跃,干脆利落地翻进屋来,谢流水乖乖闭嘴,重新回到墙角,溶出一只眼窥着外边的情况。
楚行云大略扫一眼,此室是个杂物间,三面药橱、五箱衣物,以及一摞摞农具、炊具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堆在一块,倒显得诺大的屋子有些无处落脚了,甚至将那占了一整面墙的大书柜给挡了大半。
走近细观,这柜子至少有自己的两倍高,像山般矗立在眼前。不过上面放的并不是装订成册的书籍,全是些破破烂烂的废纸残本。连木头都有股霉味,仔细看还能发现好几个蛀洞。
然而一去拨弄那层废纸,便现出乾坤了。这书柜原是做了两层,外面一层烂木头装着残本,拿出一些,便能瞧见里边另一层书柜,一溜崭新的书脊,互相紧挨着,可惜具无书名。
若不是此地不宜久留,楚行云倒还真想一一翻开看看,此时却只得径直找出第七排第七本,食指扣住书脊上部,一施力,倾出一个书角
楚行云一下子愣住了,封面上这略微眼熟的纹饰
他猛地把书抽出来──
穷奇纹。
拿着书的那只手有点僵,但另一只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把它翻开──
书里无字,接连几页都只画着个背对他的人,楚行云索性用拇指抵住书页,快速翻阅,随着书页流动,一幅幅画在眼前跳动,连贯成一片触目惊心的变化:
画中人光裸的背,先是从腰侧洇出一抹青紫,逐次深浓,徐徐蔓延,所及之处,肉尽数烂去,尤其是双腿,烂得筋骨尽现。
随后,像火舌舔舐冰棱般,骨也消弭了,两条笔直的腿和成一滩稀泥,又发起了水肿,下半身活像条蠕动的肉虫子。
渐渐地,数百个脓包从烂肉中冒出来,先只是露一点白头,接着鼓成一团黄,再饱胀起来,最后噗地破了,流了一地。而后从那流脓的凹陷里,钻出一粒粒黑尖子,旋而如伞展成片片黑鳞,很快布满周身
书已翻至尾,看着这不成人形的怪物,楚行云手心微微渗汗,颤抖的指尖捏住最后一页──
画中人终于转过头来,桀桀一笑,人首蛇身。
阳春三月,楚行云冷了个透彻。
第十三回 掌中目2
此时,假展连已同下属说毕事,正回身欲行,谢流水瞧见,在墙体里催促他。密道早在抽书时便开了,书柜的最底两层,中间部分的书皆被移去,露出个四四方方的黑豁口,楚行云蹲下来,把心一横,利索地钻进去。
密道不宽,仅够一人行,但足有三人高。楚行云直起身,顾瞻四方,皆是土砖石墙,晦暗之下,唯有个二指宽的缝隙,漏着半尺光。
那位置估摸着就是书柜的第七层第七本,遂将手中书插回去,只听细微的咯噔声,机关重启,这回他看明了内里乾坤:
原来处在最底两层中间部分的二十八本书被分成了四份,牢牢黏在四块石板上,每块七本。一触机关,这四块石板便分散开,露出密道口,再触机关,被移开的石板便又重新聚拢,直至严丝合缝地拼回一处,从外边看,仍是个完整的大书柜。
随着石板的贴合,最后一丝光也已掐灭,密道窄狭,阴气湿晦,黑魆魆青石冷彻,寂森森鬼蜮伺窥,楚行云悄然快步,只想尽快离开此地,脑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翻过的画册,张张书页惨绝人寰,一本尚且如此,那一整个书柜,又都装的些什么呢?
凉飕飕的风从指尖穿过。
谢流水不知隐在哪面石墙中,透过他,楚行云能得知些许外边情况,假展连并未重回隔间察看,只是派了个人守着房门,那下属朝房里大略瞅了眼,见床被鼓起一团,便不疑有他,只静静地呆在门口。
再往前,牵魂丝便不足长了,谢流水只得弃展归云,还入更深道。
楚行云埋头前行,任思绪翻飞,昨夜那石刻,画中人便是把手摁在人首蛇身的怪物上,而方才之书,就绘录着一个大活人生生地变成蛇怪。其书封上的穷奇纹,又和李家掏出的尸肚玉恰合,不知这个中因果,几重牵系?
最关键的是,自己同这些又有何关联?
楚行云已经能肯定他是惹上事了,不是随便钻个山洞都是人头窟,随便抽本书就是人蛇变,他曾经在什么时候,做过什么,才让他落陷于此?而且好巧不巧,偏偏就是武功尽失的时候。
最开始上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要跟那报信的人来展连这边拿药去解血虫之毒
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吗?
谢流水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楚行云愣了一下,皱眉道:能读心了?
那倒没有,你一想事情,我脑子里就有八万头蚊蝇纷飞,不过偶尔能捏死那么一两只叫的特别响的蚊子王,就顺嘴回一句。
楚行云不再理他,只接着自己的思路,谢流水却不依不饶地又跟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