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行云噘着嘴,很不高兴地咽了,咽下肚没多久,便觉得滚热渐消,身上不正常的粉也在往下褪。
你看,我没骗你吧?把手伸出来,给你穿衣服。
小行云把手举高高,好让谢流水给他套袖子,套到一半,他开口唤道:流水君。
你好坏,你明明有解药,都不给我吃
谢流水无奈地笑,把小行云搂在怀里,骂他:你才是小坏蛋。来,带你去洗一洗。
小行云扭动抗拒:我很累了,我不想洗,就这样睡吧。
不行。
为什么?你管我!我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就不洗,我要睡觉!
谢流水放软了声音:你还不知道我?我看你脏兮兮的浑身难受,就喜欢把你洗的干干净净,那这样,你睡你的,我洗我的,等你睡得像小猪猪,就不会知道了,好不好?
那好吧。
谢流水抱住小行云:那你把眼睛闭上,快睡觉吧。
折腾了一夜,小行云真的精疲力尽,他眼睑一阖,便安睡在流水君怀里。
谢流水等他睡沉了,才打来热水,给他清洗,找出一套干净的新衣服给他换上,悄悄把他送回兰陵山庄。
黎明前,山中下了一场暴雨,雨后残宵破,晨雾散,片片水润的屋瓦落了曦光,楚行云渐渐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房中床上。
他记得,昨夜他是去
哥哥,你醒了?
我我怎么回来的?
啊?楚燕一脸疑惑,你不是自己回来的?
我我不太记得了。楚行云有点头痛,昨日他替赵霖音喝了三杯酒,第一杯是真酒,后两杯恐怕是掺了一枝春,他中了二重一枝春,内功又是十阳,发作起来药劲狠绝
想都不用想,昨夜肯定是缠着谢流水丢尽了脸。
楚行云扶额下床,拍了拍楚燕:没事,哥哥睡糊涂了,我自己回来的。他背起刘沄的假尸身,此处是赵霖婷的地盘,我们不便久留,收拾一下,准备走吧。
楚行云带着楚燕走出山庄,他探了探,赵霖婷还未回来,平灵复心丹的事恐怕说不成了。他们到城中打了一副棺材,给刘沄入土下葬。
日头渐高,白花花的日光晃人眼,楚行云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感觉自己现在神清志明,通体舒泰,仿佛吃了千年人参,一点也不像嗑药放纵后的样子哪怕喝的是普通春药,也该有些不适,何况一枝春如此厉害,据说极伤身体,昨夜最后究竟怎么样了?
不行,他还是要去找找小谢。
山间下了雨,楚行云牵着楚燕,撑着伞,来到瀑布前,雨落寒潭,泛起涟漪层层,他一步一寻,昨夜两人的一片狼藉,早被谢流水收拾干净,兰亭雅,梅林幽,却都空空荡荡,寻不见一人。
谢流水?
楚行云叫了几声,却找不到他。
奇怪,去哪里了?
一川烟雨,楚行云走进梅子林,泥土的腥和着梅叶的芬,随雾蒙蒙的雨汽,在空中浮荡、漂游。
忽然,楚行云脚下一软,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吓了一跳,这触感像是什么小动物,楚行云赶紧蹲下来,刨开枯枝落叶,一看
是谢流水!
这人好似死去,倒在雨中泥泞里,不知倒了多久,浑身都冷彻了,身上盖着许多被风雨打下来的叶,要是他不来找,这人就这么被埋在这里,也没人知道,也没人管他。
小谢在他怀中不停地发抖,不知道有多痛,忽然,转头咳出一抹血
楚行云真的慌了,心像一味熬煎的药,在锅中滚沸,恨不得真能熬出药来给谢流水喝,他不停地拍着小谢的脸:醒一醒!醒醒!谢流水!
谢流水很吃力地睁开一只眼,看到楚行云,微笑了一下,想钻到他的怀里来,可终究没有力气
楚行云赶紧抱住他,在这一瞬,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颗糖。
半黑半白的,太极糖。
他骤然想起,赵霖音说过,平灵复心丹,半黑半白,形似太极,能止百痛治百病,治不好的病,也能有回光返照之奇效
楚行云浑身一抖,他轻轻俯下身,吻了吻谢流水冰凉的唇,问:
你昨晚把药给我吃了,是不是?
第五十五回 海蚀穹1
七族齐聚风沙城,
各怀鬼胎无归村。
雨初霁,细烟润,雾山碧蒙蒙,纸伞落一边。谢流水倒在楚行云怀里,听了他的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强撑着精神,微笑道:
你能记起来了?
楚行云怔住,昨夜他实在是烧得受不住,最后意识抽剥,似乎是他的另一面出来承受了。
而他和他的另一面早就记忆相隔,按理,是该无知无觉。
怀里痛到打颤的小谢十分欣喜,不顾疼痛,张口又问:你都能想起来吗?你
谢流水说到一半,整个人抖了一下,立马转头避开楚行云,剧烈地咳嗽,肺似破烂风箱一样咳动,咳到最厉害时,一口气吊上去,喘也喘不下来,紧接着,就呕出一口血,他抬手想捂住流下的鲜红,下一波痛却攫住他,似银电鞭身,打得他倒伏在地,抽搐不止。
楚行云眼睁睁地看着谢流水那个样子,却束手无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恨不得把胃肠剖开,把那粒药取出来还给小谢,可此时,他只有紧紧抱住濒死的谢流水,心中又急又气: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把药给我吃?那可是平灵复心丹,全天下也只有三粒!拿来给你止痛才要紧
可是昨晚你一直说难受
我说难受,你就去拿那么好的神药给我吃?我不过是中了烈性春药,你努努力,多做几次不就好了吗?笨瓜!
傻云。谢流水听得想发笑,你一点也不通药理,该用胶布封住你的嘴
可惜身体太痛了,谢流水终究笑不出来,他紧闭着眼,克制不住地打抖。楚行云不忍再看,却又忍不住不看,目光胶着在谢流水身上,怎么也移不开,他见谢流水痛过一阵,张口又想说什么,忙止住他:
你别再说话了,耗费力气,此地阴雨潮湿,不宜养病楚行云脱下外袍,裹住小谢,小心翼翼地把他打横抱起:
我带你走。
楚行云抱着谢流水回了客栈,轻手轻脚地把他安放在床上,又打来一桶热水。
谢流水倒在梅林里,受了一夜山中暴雨,全身都凉透了,要不是他还会发颤,真要让人以为他是一具死尸。楚行云把谢流水的湿衣服一件件剥掉,擦干净他身上的泥泞,将他抱进浴桶里,暖一暖。
热水蒸出缕缕白气,袅袅袭人,发病的小谢拧着眉,不知在忍何种痛苦,整个人隐在白雾里,像一只天青润玉的汝窑瓷,开片有冰裂纹,静静地靠在那,稍稍一碰,便要碎了。
楚行云偏要去碰。
他怕谢流水真变成一只了无生气、冰冰凉凉的瓷器,急着想去给他渡一口鲜活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