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一道惊雷从身中直劈开来,将王小元五脏六腑、九窍三魂皆震了个翻江倒海。他头脑昏沉,待清醒过来时才发觉自己在抱着荷囊没命似的撒腿狂奔。寒风掠过耳旁,像不息的呜咽声。
他一面跑,一面揭开荷包的绦带,只见里头都是沉甸甸的碎银、铜板。加上这些钱,他兴许能凑够去天山的路费。
那个蓬首垢面、衣衫褴褛的男人把他给的钱小心地存起来了,一文没花。饿的时候从树上摘些李子充饥,渴时便用手掌去接从翼角坠下的雨珠吃。
那个被他当作生父的男人说——他的义娘在遥远的天山。
而且她的名字叫做玉求瑕,是王小元曾在说书先生口里听过不知多少回的、独步天下的大侠。
王小元跑了很久,直到两条腿折断了似的发疼,胸口闷得似是要迸裂开来。火光离他远去,人群里尽是陌生的面庞,黑衣刺客不再如影随行。他慢腾腾地迈步,顺着人潮走进车行里。
他个儿不高,随着行客混进去,竟也没被发觉。棚里养着的有威风凛凛的白马,发皮油光水亮的驯骡,车夫肩上搭着汗巾,坐在槛上吃茶。有个猴腮尖嘴的小厮儿见他张望,悄声挨近他,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要他随自己走。
小厮儿带着王小元入了内堂,棂窗上罩了黑布,暗沉沉的一片。堂里有一张长桌,桌边围着几个长衫汉子。
“小娃娃,来这儿作甚么的?”
“我来雇车的。”
厮儿和那几个汉子对望了一眼,笑道,“知道你雇得起,你怀里的顺袋鼓囊着呢,不然小的也不会请你进来了。”
王小元干脆地问道:“多少钱?我还要盖了官印的路引。”
小厮儿笑嘻嘻地道:“咱们能要一辆货车载着你,一日五百文,若是雨雪天便翻一番,包你过了关。别嫌这数儿贵,咱们还得给官兵大哥递银子,这么一算着实便宜……”
他还未说完,却见王小元把手里的顺袋、荷囊都往下一抖,白花花、黄灿灿的金银落了一桌,弹拨琴弦一般叮珰作响。这金银似是映白了几位汉子的面庞,他们被这灼亮的钱财闪花了眼,此时只得煞白着脸,面面相觑。
“给我一架车。”王小元说,从胸中深深地吐气。“我要去天山。”
第351章(二十七)不意熟黄粱
车轮子辚辚作响,王小元身上盖着一片稻秸,身躯在颠簸里起伏晃荡,胸口也像飘在海面上一般发闷晕眩。他坐上了去天山的货车,车上载着大块云石,只有一条小缝供他躺着。于是在闲暇时日里,王小元都是只默不作声地躺着,偶尔下车和行夫们吃些粮糗,宛如一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