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盈手捧花束走了过来,她的状态一如从前,精神矍铄,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干练又清爽。
钱盈放下花束,闭眼祷告了几分钟。
好久不见啊。钱盈扭头看向闻羽,回国后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
回去过了?钱盈说的是闻羽爷爷家。
嗯。
又是不欢而散?
闻羽嗤笑:这不是必然的么。
钱盈叹了口气:年年都骂,年年都要给你脸色看,你还回去做什么,就是为了道一声下午好吗?
是啊。闻羽仰天轻呼了口气,再看不顺眼到底还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孤零零的也没个亲人在身边,回去说声下午好刷点存在感他顿了下,自嘲地问:我是不是挺贱的?
贱什么贱。钱盈眉头紧锁,你就是不忍心放下任何人。
闻羽是个心软的人,他的自尊和教养让他没办法因为恨意就轻易丢掉责任感。
闻羽哑然失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无情得很。
两人聊着天走出了墓园,闻羽从兜里摸出烟,点上叼在嘴边。
一会就走了?钱盈问他。
嗯。
不去我家坐坐?
话音刚落,钱盈愣了下,我家两个字显得生分,连她自己都无意识地把自己跟闻羽的关系给隔开了。
不是,钱盈摇头,慌忙解释,我是说
闻羽看透她的顾虑,自然地接下话茬:不去了,我国内一堆事。
钱盈抬头看了眼闻羽。
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他的嘴角天然上翘,不笑的时候也像在笑,眯眼时,像只孤傲的野猫。
好了,我再溜达一会就回国了。闻羽说,上午十点的飞机。
这么早?
我在这也没事干。
那我送你去。
闻羽摇摇头:不用,你很忙吧,别耽误你事儿了。
行吧,那你一个人路上小心。钱盈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那幅画,一个中国明星买的那幅,你还记得吗?
闻羽挑了下眉,脑子里跳出季临那张俊朗的脸庞。
记得,怎么了?
你上次不是问我要照片吗,我没拍,不过画展主办方安排了摄影师,在画展拍到那个小帅哥了,我存了照片,给你看看。钱盈说着拿出手机。
闻羽咬着烟,凑过去看。
钱盈打开相册,翻到了季临的照片。
一张侧颜照。
照片里的男人微微仰头,专注凝望墙壁上的画作。他扬起下巴时,侧颈的线条拉出一条好看的弧度,喉结突出,像是生生断开了那条流畅平滑的线条。
割裂的性感。
闻羽忽然发现,季临不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他身上的任何一处,都透着迷人的气息。
这股气息太适合从笔尖落出,定格在画纸上了。
他一向不爱画人像,季临可能要成为这个例外。
闻羽看着手机屏幕,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这回是真的在笑了。
钱盈见他笑,也跟着笑:怎么了,你认识这个明星?
认识。闻羽扬了扬眉毛,一个特别优秀的人。
钱盈离开后,闻羽无处可去,独自一人游荡在巴黎街头。
想来他在这个城市有两个名义上的家,却是一个都回不了。
没有理由回去。
听说钱盈交了个法国男朋友,在这之前,她一直都奉行独身主义,就连跟第一任丈夫闻羽的养父,也是协议结婚。
一个独身主义者,一个无法跟爱上异性的同性恋,两个多年挚友为了应付各自的父母,无奈之下,选择了协议结婚。
在十八岁年那年,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闻羽还称呼钱盈为一声妈妈,尽管他从小并没有从这位母亲那里感受到跟同龄人一样多的母爱,但起码他也还算有个妈妈。
虽然十八岁之后,闻羽就开始改叫她为阿姨了,但在钱盈找了个法国男朋友之前,她在他心里仍旧是妈妈那样的存在。
自己还是有家人的在此之前,闻羽一直这么认为。
这种认为很脆弱,稍加施压,就会支离破碎。
钱盈邀请闻羽去家里坐坐,以前闻羽至少还能以儿子的身份前去,现在呢,只不过是一个被抚养了十八年的外人。
钱盈是个律师,理性寡情,闻羽跟她相处的十八年里,孩提时就算再天真无知,也多少能察觉到她跟自己的生分。
没有血缘关系,感情也并没有多深厚,他跟钱盈的关系脆弱得只要有外人介入,大概就是陌路。
所以不想去她家。
老爷子那里就更不用说了,他向来不欢迎闻羽。
闻羽懒洋洋地趴在艺术桥边,抽着烟等,等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艺术桥上挂满了爱情锁,牢牢锁住路过此地之人对另一半的爱意。
塞纳河畔的风景还是很迷人的,只是这满桥的爱情锁实在煞风景。
人真的很可笑,致力于把虚无缥缈的爱意赋予实物,好像有了具象的承载,这份爱意就能变得更厚重更永恒似的。
每次来巴黎闻羽都心情沉重,此刻正是看什么,什么不顺眼。
他垂下脑袋闭上了眼睛,耳边尽是过往行人细碎纷乱的脚步声。无处可去,也无人可言,他在桥边站了一个小时。
云彩飘浮,太阳时不时躲在云层后面,天色忽明忽暗。
闻羽抬头望了眼变暗的天色,眯缝着眼,眼神空洞。
手机响了一声。
闻羽神色亮了亮,摸出手机看了眼。
[小优秀]:威尼斯好玩吗?
他出国一个多礼拜了,这是季临第一次给他发消息。
心头莫名一热,感觉桥上挂的密密麻麻的爱情锁都顺眼起来了。闻羽微微勾起嘴角,正要回复,屏幕忽然弹出一条提示
[小优秀撤回了一条消息]
闻羽失笑,低头打字。
远在中国的季临此刻正在后台休息室等待化妆,他两眼发直,死盯着手里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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