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的手机落在书桌上,季予发现他已经关机了。
季临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不仅不是,有时候还会率直得像个莽夫,他的勇气和坦荡好像都在闻羽身上消耗光了,变得小心翼翼,畏首畏尾。
闻羽此刻特想把手机砸了,从未有过的烦躁与慌乱。
季临不仅不愿回复他的消息,竟然还把手机关机了。
这还叫没有避着他?
闻羽坐在画室里,画笔在画板上来来回回地涂抹着,画出来的东西跟他的心绪一样纷乱无序,画纸被他扯下一张又一张。
好好想一下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怕是很久之前就已经想通了,只是他不知天高地厚,不曾想过季临的态度会牵动他身心的每一处。
季临的疏远让他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正视这个问题的答案。
翌日清早,季临赶往剧组,闻羽的戏份拍摄完毕,已经离开剧组,接下来的收尾工作要将季临和其他演员的部分全部结束掉。
当天的拍摄早早地结束了,季临准备回酒店换衣服,离开片场时,发现剧组的安保人员在殡仪馆门口与路人起了冲动。
争论声不断,但基本能听到的都是安保人员的声音,那位路人始终从容自得,不紧不慢地应对安保人员的质问。
季临走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声。
我已经明确说过了,我不是粉丝,我也没有随便进出拍摄场地,是你二话不说把我拦在这里,不让我走,还一个劲儿询问我的身份信息。我有权保护自己的身份隐私,所以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好吗,这位先生?
怎么了?季临走上前问。
安保人员闻声转过头,说:刚才这人在附近鬼鬼祟祟地转悠了老半天,我怕又是个私生粉。
钱盈有点无语: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能追星?
安保人员目光凌厉道:怎么不能?现在的粉丝都鸡贼着呢,哪样的我没见过?之前把邵野先生弄伤的那个粉丝就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
安保人员秉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就这么跟钱盈杠上了。
季临看了眼钱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钱盈视线一转,跟季临目光相撞,她忽然温柔一笑,道:你好啊。
季临一愣:你
你不记得我了吧?钱盈直接无视一根筋的安保人员,跟季临聊起天来,我们很久之前见过一面,在巴黎的一个画展,你买了我儿子的画。
季临盯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立刻回忆起来了,他有些讶异:怎么会是你啊?这也太巧了吧?你是谁的粉丝吗?
钱盈不禁失笑:我这一把年纪了,不追星。
那你
我是来看闻羽的。
季临微微睁大眼睛,闻羽?
钱盈笑了笑:嗯,他不让我来,说是已经拍完了,要换场地,我猜他估计是不乐意我来看他演戏,就自己偷偷摸摸跑过来了。说着她往安保人员那斜睨一眼,结果还没进来就被人扣住了。
季临思维有些混乱,还不忘跟钱盈解释:之前有演员被粉丝弄伤了,所以现在剧组的安保工作加强了,不让外人随便进来。闻羽他的戏份确实是拍完了,他现在也不在这里。
啊?原来真拍完了啊?钱盈一脸失望,我还想看看他拍戏的时候是什么样呢。
您是闻羽的妈妈?季临心中充满疑惑,急需知道答案。
钱盈沉默片刻,朝他摇了摇头:我不是。
季临心中浮起的期待顿时沉回原地。
他听见钱盈问:有空吗?我想你喝杯咖啡。
只是单纯的喝咖啡?季临问她。
钱盈抿嘴一笑:不是,我想跟你聊聊,聊闻羽。
季临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答应道:嗯。
季临让助理回酒店等他,到时间再来接自己。钱盈找了家僻静的咖啡馆,两人在店员的带领下走进单间包厢。
小城镇人烟稀少,咖啡馆里的人也不多,季临坐下后,便摘下了口罩和帽子。
季临能想起钱盈这个人,当然不会忘了他在画展买的那幅画,他能确定那就是闻羽的手笔,他也记得钱盈当初说过,那是他儿子画的,可是眼下钱盈又说自己不是闻羽的妈妈
季临心中疑团重重,越发迷惑,他直接就问:上次我在巴黎买的那幅画,是闻羽的作品吧?
钱盈点头。
您当时不是说那是您儿子画的吗?季临没由得心生疑虑,那您刚才为什么说您不是闻羽的妈妈?
钱盈苦笑了下:我以前是他名义上的妈妈,他十七岁以后,就否认我们俩之间的母子关系了,一直到现在。
名义上的妈妈?您是他的养母?
钱盈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面带愧色:不算吧,我工作忙,基本都是他爸在照顾他,要说我是小羽的养母,还真有些牵强。
自杀的爸爸。名义上的妈妈。
季临大脑一片混乱,思维跟层层蛛网似的,胡乱地缠绕成一团。
听说你们俩闹别扭了?钱盈开口道,他惹你不高兴了吧?
季临抬眸看她。
钱盈叹了口气,无奈道:小羽他性情比较古怪,有时候可能口无遮拦,但是他心眼不坏,希望你不要太跟他计较。
他好像很看重你。钱盈看着季临,说实话,我没想到他还会因为跟人闹别扭变得那么闷闷不乐的。你别看他做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其实心里想的特多,这孩子以前经历过太多事了,导致他不太会与人相处,他很在乎你,所以可能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们俩之间的矛盾吧
季临打断了她:闻羽他以前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得心理疾病?是因为他的爸爸吗?
钱盈握着咖啡杯的手一顿。
是因为他爸的自杀吗?季临已经顾不得任何了,他只想要一个闻羽明明白白的过去,尽管他清楚把那些不为人知的真相牵扯出来,自己未必能承受得了。
他爸为什么要自杀?他的亲生母亲又在哪里?还有他的爷爷,为什么要那样对他?这些您可以告诉我吗?
钱盈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难看: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让我缓缓。
她轻轻拨动了下桌上的咖啡杯,缓缓开口:你说的那个自杀的爸爸,并不是小羽的亲生父亲,他只是小羽的养父,小羽的亲生父亲和他的养父曾经是恋人。
什么?!季临眼中波光浮动,眼眸颤得厉害。
小羽之前患上心理疾病,的确是因为他的爸爸,但是还有其他原因。钱盈的语气格外沉重,仿佛被拉扯到明面上的不是闻羽的过去,而是她的,我跟闻羽的爸爸,就是他的养父,当年是协议结婚的。他不喜欢女人,而我又奉行独身主义,但是那个年代你也知道,长辈是不可能让你一辈子单着的,就算寻死觅活的也得让你找个人结婚草草过完一生。
那个时候,闻雁,就是小羽的养父,因为两方家里施压,不得不跟小羽的亲生父亲分了手,他俩是在闻雁去法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小羽的亲生父亲一直都在法国,家底雄厚,家里特别有钱,所以老爷子压根也不可能让闻雁跟他儿子在一起。坚持那么久,后来还是分手了,我跟闻雁也经不起家里人的催逼,就协议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