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而言,就此死去,会比继续活着痛苦吗?”他闲聊一般问着,对于生死,他本就不放在眼中。
她忽然有了激烈的反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摇了摇头。还以为她是在同意自己的话,不曾想下一句竟然还是求生欲满满的“我不能死”。
“为什么不能?”
她的眼神逐渐涣散,像只奄奄一息的小兽:“因为……我还有……无论如何都想去见的人……”
萧先生倏忽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小虫咬了一口,心中微微一动。他猛然回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某个雨天里,那个同样倒在地上的少女,回想起数千年前那个正午,他躺在业朝军队成堆的尸骨之中,无力地与空中那轮艳阳相望。
有低沉的钟声划破深夜的沉寂,子时已到。这是从神庙里传出的钟声,每年仅有今夜鸣钟,二十四下,是业朝的国丧之礼。
他恍然想起,到了今夜,正好是一千年了。
萧先生看着正在死去的姑娘,感觉自己再没有办法袖手旁观。陆濛濛最后看见萧先生蹲了下来,抱起她的那双手很凉,像结了霜的冰。意识陷进黑暗之前,听到他略带沙哑的最后一句话:“放心。这丧钟,不是为你而鸣的。”
少女和神明同时消失在公路上,事故的痕迹被尽数抹去。雨再次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2)
像是休息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陆濛濛的意识再次回来时,预想的是自己应当遍体鳞伤地躺在医院里。意料之外地,她首先听到的还是那漠然的男声,清冷如雪水,问:“还没醒?”
另一道更为厚重的男声恭恭敬敬地答:“回大人,还没有。”
那人吐槽:“睡得可真够久的。”
“这位小姐乃肉体凡胎,和大人的不伤之躯绝无可比之处,想要复原自是需要些时间。”
“待她醒了,你就别大人大人地叫了。”
“是,大人。”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陆濛濛寻思着再这么装睡下去也不妥,在心里默念五个数后猛地睁开眼睛,瞬间被头顶正发着光的白灯刺得双眼酸痛,不得已再次阖上了眼。
那凉飕飕的男声又响了起来:“醒了就走吧,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陆濛濛甚是惶恐地再睁眼,一侧过脸就看到盘坐在蒲团上的英俊男人——黑色短发,锋利的眉骨配上一双细长的瑞凤眼,儒雅与沧桑、阳刚与内秀糅杂,是气质比长相更难忘掉的类型,一身棉麻白衬衫配黑长裤都能穿出华贵尔雅的感觉。他正拿着一本书,眼神很是寡淡地瞥过来。而跪坐在他右后方的那位大叔……一副老实温暾的模样,同样精瘦高挑,但眉眼里透着肃穆和威严,倒更像电视剧里那些皇亲贵胄府中的掌事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