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瑶想起黄毛惨白的脸,也笑,“那,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呃,有点孤独?”
程添没有马上回答,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才说:“习惯就好,跟别人保持一点距离不是坏事……独处有独处的好处,身心都自由。”
凌瑶仰头,轻轻说:“可我特别害怕孤独,怕变成别人眼里的怪人。”
“因为你还年轻。”程添看看她,飞快的一眼,随即转开视线,“年轻人对朋友的需要更强烈一些,不过别指望对方太多,你不可能从另一个人身上得到你要的一切。想要什么,还是得自己去创造。”
凌瑶认真听着,又不乏迷惘。
程添继续说:“依靠别人的时候,你等于出卖了一部分自由,你把你的喜怒哀乐都交到别人手里,这样别人就有了操纵你的能力,或许有意或许无意。如果你一个人,你就只属于自己,可能会觉得平淡甚至有些乏味,但也很完整……是不是没听懂?”
凌瑶做了个鬼脸,“似懂非懂……你是希望我接受孤独吗?”
“我希望你有自我调整的能力。一个人如果能很好地独处,情况就坏不到哪儿去。情绪难免有低落的时候,但不至于崩溃。”
凌瑶听得怔怔的,心有所动。
程添终于转过头来望着她,“就说到这儿吧,我不是文学家或心理师,再讲下去就像胡言乱语了……试试看,学会和自己相处,别对自己太苛刻,好好爱惜自己……等有天你完全接纳自己了,或许会找到真正的朋友,还有爱人。”
东方的天空忽然变得无比辉煌,朝霞和金光像一首交响乐的前奏,给太阳的诞生做足了铺垫,太阳如同分娩一般努力向上挤着,光线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凌瑶再度把目光转向程添,她在晨曦中凝视程添的侧脸,那张脸上有着令她眷恋的神情,平和而坚定。
“添叔。”凌瑶轻唤,“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程添眯起双眼,却没有回头,他固执地盯着那片灿烂的天空,想了很久才说:“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
凌瑶眼眶湿润,没再说什么,回眸时看到一轮初生的太阳从天际挣扎而出,水雾令刺目的光线涣散,在那既柔和又灼热的辉煌中,凌瑶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程添是初冬时离开的,他把周四餐厅转让给了花姐夫妇,离开时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会去哪里。
花姐把一个信封转交给凌瑶,说是程添留给她的,凌瑶打开,从里面取出一页薄薄的信纸,展现在眼前的不是长篇累牍的教诲,而是炸土豆肉饼的做法,有板有眼,又平平无奇。
在食谱下面,程添还用漂亮的手写体写下一段话:就算知道了做法,也不可能一次就成功,要有耐心,不断尝试,反复琢磨,找到那个最佳平衡点,好吃的土豆饼才能水到渠成。
“他还说什么了吗?”凌瑶追问花姐。
“没有了。”花姐抱歉地摇头。
凌瑶试着拨程添的手机号,如她所料,停机了,他就这样从凌瑶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凌瑶没觉得特别震惊或痛苦——跟随程添去爬山那天,听他和自己讲那些飘渺无着的类似临别嘱托的话语时凌瑶就有所预料。或许更早,在得知何萧萧警告过程添后,凌瑶就已猜到,以程添的性格,这一天将无可避免会到来。